看著在月光下更加秀麗的她,他忽然有種沖動想將她拉進懷里緊緊抱住。可是他沒有,他的雙手緊緊交抱在胸前。
沒有听到他的回答,她繼續道︰「青龍鎮是江南河道重鎮,這里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船只通行或停泊。」
「這里真美。」他遠眺著前方欣喜地說。
「你以前來過嗎?」
他輕輕搖頭。「沒有。」
「長安城也很美,可惜一到夜里就一片黑暗。」小珚惋惜地說。
「是的。」他露齒微笑,注視著水波閃動的河面輕聲說︰「我也不喜歡長安的夜晚,宵禁使那座美麗的城市變得死氣沉沉,我喜歡江南的夜景。」
潔白的月光照在他臉上,令他的面部輪廓顯得十分優美而柔和,小珚痴迷地看著他,心想他真是個俊美的男人,可是他的眼里有種讓人捕捉不到的憂郁。「你以後可以常到江南來嘛。」她邀請道。
「我希望我能。」他仰起臉望著越爬越高的月亮,笑容逝去,神情冷漠。
她熱切的目光追隨著他︰「為何這話我听著,就像在否定這種可能呢?」
「你沒有听錯,我是那個意思。」他依然神情索然。
「為什麼?是家里的事嗎?哦——」她突然扯扯他的衣襟,等他低下頭來看著她時,即面色嚴肅地問︰「你是不是家有妻兒,所以不能經常出門?」
他不語,俯視著她的幽暗眼神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深不可測。
她緊張地吞咽著,發現很怕听到他肯定的答復。
他沒有回答她,卻在凝視她片刻後,頭一揚,發出沙啞而壓抑的輕笑。
「這個問題很好笑嗎?」他的目光讓她的心猛然一抽,接著就像打鼓似地亂跳起來。而他的笑聲讓她覺得很尷尬,很想伸出手堵住他的嘴,阻止那刺耳的笑聲。可惜他太高,她辦不到,只能懊惱地看著他。
「確實好笑。」他停住笑,再次俯視著她。「我看起來很像娶了老婆、當了爹的人嗎?」
他的話提醒了小珚︰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年齡,對他的家世更是一無所知。
噢,真夠邪門的!一向討厭跟男人糾纏不清的她,這次到底是怎麼啦?!
見她忽然緊皺雙眉,一副苦惱樣,他好奇了。「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听到他是在模仿自己早先的口氣,她更感心煩意亂,語氣粗率地說︰「當然難回答,因為我根本不了解你,誰知道你到底有多大。也許你已經很老,老得家里早有一堆老婆兒女了。也許你很小,小得根本就不懂禮尚往來的處世之道……」
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像極了好妒的女人,她戛然住口,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連同剛才所說的那番話一起吞回肚里去。
抬起頭迎上他關切的目光和笑容,她更加懊惱不已。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里多了些認真。「如果你認為二十四歲很老的話,那麼我要告訴你我還沒娶親,更沒有一堆兒女。如果你認為這個年紀很小的話,我也可以告訴你,我懂得為人處世之道。」
「你真的沒娶——啊,當我沒說!」懊惱還在,可她管不住舌頭,再次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她恨恨地一扭身子想走,卻被他從後面拉住。
「干嘛要跑?把話憋在心里可是很傷身的喔。」他逗她,但她仍一言不發地掙月兌他的手,跑進了船艙。
謝志寧沒有跟她進去,繼續站在船舷邊遙望著寧靜的夜色,可是,他的心已經失去了寧靜。
一個懵懂純真的女孩打破了他的寧靜,可他並不生氣,反而有了更多的期待,期待在他的引導下,她能早日以同樣的熱情回報他的心。
罷才她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醋意,是那麼地令他高興。從她怨艾的眼楮里,他彷佛瞥見她靈魂深處正在萌生的愛意。他相信,她的心最終會屬于他,可是目前,他得更有耐心,絕不能在剛萌芽而尚未茁壯時傷害了她的感情。
當漲潮的聲浪越來越高時,風也越來越大,他終于離開寒冷的甲板進入艙內。
一盞亮著的防風燈放置在艙角,船艙地板上鋪著厚厚的毛氈,小珚縮在被子下沉沉入睡,身邊給他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他捻滅燈,拉開被子,躺在與她相對的船艙另一邊,強迫自己忽視來自她身上的沁人體香,合上眼想著未來數月的艱苦旅程,漸漸進入夢鄉。
往後幾天,他們相處得更為融洽。雖然小珚仍不時冒出奇怪的問題讓他們再起爭執,但總是很快就過去。謝志寧常與船主和他的兒子們聊天,並幫點小忙。小珚則每天為他和船主一家煮茶,幫助船主夫人準備飯菜,沒事時,他們就愉快地坐在甲板上說著各自的趣事。不過大部分時間是小珚在說,謝志寧在听。
商船晝行夜泊,數日後,到了姑蘇,船主帶著他的小兒子上岸購買補給,大兒子看船,謝志寧則與小珚上岸去逛集市。
當他們回到船上時,發現來了三個新旅伴︰一對老夫妻和他們的女兒。
船主看到他們回來,立刻迎了上來,面露愧色地說︰「謝公子,錢大當家是我的朋友,因身體不適,欲往京口求醫,故特來此等候。您看是否能容他一家三口上船,同往京口?」
從杭州出發前,謝志寧就要求船主此行不可再讓其它乘客搭乘,並因此付了豐厚的船資,船主也一口答應了他,可現在卻臨時加客。自覺失言背信的船主既無法拒絕朋友,又怕得罪客人,因此頗覺為難。
出乎意外的是,看似挑剔的謝公子非常通情達理,听完他的話,只簡單地說︰「既然這樣,就一起走吧。」他轉過身看看小珚。「你說呢?」
小珚道︰「沒問題。」
听他兄妹如此說,船主心頭一松,連聲道謝著去招呼他的朋友一家上船。
可是,船離開姑蘇不久,小珚的心情就壞透了。
因甲板風大,錢氏夫妻上船後就留在船艙內,而那位錢姑娘長得美麗嬌艷,卻一點都不知檢點,總是用一雙火辣辣的眼楮盯著謝志寧,彷佛他是這世上唯一的男人。更讓她氣惱的是,那女人一上船就更衣,換了套貌似禮服的翻領「半臂」;明明是春暖乍寒的季節,小珚自己還穿著高腰襦裙、對襟上衣,可她卻穿上了領口低垂,寬袖齊肘,袒露上胸的薄裳,連披帛都不穿。
此刻,看著她袒露著大半個胸部在謝志寧面前走來走去,她非常的不悅!
唯一給她安慰的是謝志寧似乎對她的存在沒有感覺。
他坐在艙外,埋頭專心擦拭著他們剛從集市舊貨攤買來的釜。那個小巧的、底方頂圓、帶內耳的煮水器用生鐵鑄成,耐摔打,很適合長途旅行使用。
「小珚,過來。」
就在小珚靠坐在船舷邊,憤怒地看著那個圍著他打轉的女人時,他頭也不抬地大聲命令她,彷佛一直知道她在那里似的。
小珚本不想動,但看到那個女子熱情地向他走過去時,她動作神速地竄到他身前坐下,眼角瞄到那個女人噘著嘴,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
「你讓我擦這個,那你呢?」當他把壺塞進她手里時,她幽怨地問。
他用手指刮一下她的鼻頭,笑道︰「看美女,可以嗎?」
「不可以!」她一抹他踫過的鼻尖,惡狠狠地說︰「你敢看試試。」
「你要怎樣?用無影刀對付我?」他繼續逗她。
發現那個女人向他們走來,她沒有回答,只是用眼楮做無聲的警告。
他站起來,俯身在她耳邊說︰「美人生氣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