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在濃密的枝葉上跳躍,山林在晨風中低唱,天空飄著幾片烏雲,不時將陽光遮蔽,讓山谷變得半明半暗,恰似冼百合此刻復雜的心緒。
她剛從雷峒村出來,因為韋檠的突然出現,她想與三哥談談自己的憂慮,可三哥昨夜就離開了高涼,因此她只能讓「快腳」送信給他,要他加強防御。
董浩留下的口信雖然語意不明,但她絲毫沒有大意。因為她知道那里是她布防上的弱點。奔馬關距離良德很遠,地勢十分險峻,一面臨海,一面是懸崖峭壁,因此她一直無法把石牆築到那里。
她希望找到董浩,親耳听他說出那個口信的含義,同時,為防萬一,她必須在去奇峰「赴約」前把軍墟等重要防御區的事情安排好。
看看日頭,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很緊迫。
她身形利索地在樹林、溪流和岩石間奔跑。忽然,她停住,銳利的黑眸掃視著樹影幢幢的山林,豎起耳朵,當听到熟悉的聲音和平穩的馬蹄聲時,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並跳上一棵樹耐心等待著。
不一會兒,林木發出很大的響聲,輕聲安撫著坐騎的馮君石,騎著「魔王」穿過橫垂的枝葉出現在她眼前。因太過專注于易怒的坐騎,他沒發現樹上的人兒。
「我的大人,這麼早你要去哪兒?」當他行至樹下時,百合突然出聲。
馮君石猛地勒住馬抬起頭,看到樹上的她時,臉上綻開欣慰的笑容。「嘿,我的好夫人,這就是你迎接夫婿的方式嗎——爬到樹上?」
「我沒想過在這兒迎接你。」百合說的是真話,她不希望他涉險。
他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又如何能讓她獨自去冒險。「我以為經過昨夜,你不可能這麼快就扔下我。」
他含情脈脈的眼神,令她憶起昨夜他溫柔的踫觸和所有美妙的感覺,一陣悸動差點兒害她掉下樹來。「你明明知道我沒有扔下你。」她抓緊樹枝俯視著他,擺出一副冷漠的表情,卻無法掩飾她真實的情感。
他看著她娟麗的面龐,柔聲道︰「看到我,你真的不高興嗎?」
他眼中閃亮的奇特光芒在她身上產生甜蜜的暖流,她紅著臉不說話。
「難道你不想對我成功地追蹤到你,說點什麼嗎?」他微笑著逗她。
「說什麼?」
「當然是贊美。」
「贊美?」她瞪著他。「連護衛都不帶就獨自跑進大山,你還想得到贊美?」
「當然想。」他理所當然地回答。「我相信能很快追上你,而你就是我最好的護衛,這個判斷難道不對嗎?」
看著他激情的眸光,一股突發的涌來,令她只能痴痴地看著他。
見她雙頰嫣紅,馮君石笑著對她招手。「下來吧,我陪你去奇峰。」
「你不能跟我去那里。」百合跳下地。「從來沒有朝廷官員看土著比武。」
他不贊同地說︰「難道你忘了,除了朝廷官員,我還是你的夫君,有權參與你的一切。再說,有哪個新郎會在新婚第二天就離開新娘?」
那股更加有力地沖擊著她,讓她感到雙頰發熱,口干舌燥,匆忙道︰「那你的事情怎麼辦?你可不像會扔下正事不理,整天陪伴女人的男人。」
他咧嘴一笑。「此一時,彼一時,只要那個女人是你,陪伴你就是我的事。」他對她伸出一只手。「上來吧,時間很緊迫,如果你願意,關于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我們可以在路上繼續討論。」
看著他伸向她的修長大手,她覺得難為情,這又是一種新體驗。長這麼大,她從未與男人同騎過。「我不需要騎馬,在大山里,步行此騎馬更方便。」
「可是我需要。」他柔聲勸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被拘束,但無論如何我是一定要陪你走這趟的,如果步行,我會成為你的累贅,而我不想那樣。」
他堅持伴她同行的誠意讓她感到快樂,而他確實說對了她的個性,她不喜歡被拘束。多年來她總是獨來獨往,因為能跟上她步伐的人實在太少。可是此刻面對他堅定的目光,她知道不可能獨自離開,因為她不放心讓他自己在山里轉。估量情形後,她終于將手放在他的手掌上,輕松地跨上高大雄壯的駿馬,坐在他身前。
「我來控馬。」她抓過馬韁,希望握著一樣東西來阻止自己的雙手抱住他。
「行。」他毫無異義地將馬韁交給她,雙手自然而然地圈在她的腰上,把她摟緊,並在她側邊的臉頰上落下一串吻。
與他接觸讓她渾身輕顫,身不由己地轉過臉來用嘴迎接他的吻,但當他熾熱的唇踫到她時,彷佛被火燙著,她猛地扭開臉。她這個細小的動作驚動了他們胯下的馬,它立刻踏出猛烈的步伐,似乎想將他們甩下背。
「不要。」百合本能地想拉緊韁繩,但馮君石壓住她的手,不讓她對馬施加任何外力。他的手臂繞過它的身軀輕撫馬頸,那份輕柔讓她想起昨夜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不由得渾身躁熱地僵坐在他身前,看著在他的安撫中平靜下來的坐騎。
隨後,他直起身,將百合抱得更緊,讓她的背脊完全貼靠在他胸前,輕聲對她說︰「別怕,‘魔王’是匹好馬。」
「我不怕。」百合似乎無法穩坐在馬背上,抵靠在他胸前低聲說,心里有種怪誕的感覺。接受他人的安慰對她來說就像讓她愛上一個男人一樣,是非常新奇的經歷,是她在過去從來不屑去想,更不會接受的行為,可是如今,她不僅愛上了馮君石,還欣然接受他的撫慰。
怎麼會這樣?她不懂自己為何突然間有了這麼大的改變,難道是他與眾不同?
心里想著,她不由得回過頭來看他。
抓住這個機會,他再次低頭輕啄她的唇。「怎麼了?有話要說嗎?」
那只是個短暫的親吻,可她卻品嘗到了濃烈甘醇和情意綿綿的滋味,也讓昨夜他們經歷過的快樂記憶重新復活,她的胸口熱辣辣的,渴望再次體驗他那溫暖的肌膚,享受他帶給她的極致快樂。
「你恐怕得給馬兒一點指示,不然它不知該往哪里走呢。」
他的話讓她驀然一驚,立刻從欲火中清醒,看到馬兒正在一個三岔路口前躊躇不前,不由得面紅耳赤,暗罵自己的分心。
「往右走,先去軍墟。」她輕提韁繩,引導坐騎轉入正確的路,暗自慶幸自己是背對著他,否則自己漲紅的臉一定會讓他看穿她不久前的胡思亂想。
她迅速調整好情緒,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們眼前的事情上。
「你很善騎。」兩人在崎嶇的山里走了一會兒後,她真心地評價道。
「馮家人個個善騎。」他淡笑,沒告訴她騎馬射箭是馮氏傳家的規矩,無論男女自幼都得學。「你還準備去奔馬關嗎?」
「今天來不及了。」她沉思片刻後問道︰「你猜董浩會去哪里?」
「一定正緊追著韋檠。」
「你怎麼敢肯定?難道他不會半途改變計劃嗎?」
「不會。」馮君石保證道︰「董浩答應過的事絕對會做到底。」
百合望著遠處的山巒。「如果是這樣,我們今夜在奇峰準能見到他。」
「是的,只要韋檠真的去那里。」
「他會去。」
「你為何如此肯定他不是設一個騙局將你引開?」
「因為韋檠自尊心強,發出挑戰卻不敢出戰是最丟人的事,他不會做。」
馮君石語氣沉重地說︰「但願你是對的。」
他的語氣讓百合一怔。「你在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