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我是你的夫君!」葉舒遠不悅地說︰「難道你的私塾先生沒有教過你,婦言最為重要的就是‘毋粗言,莫高聲,忌閑話,休狂語’嗎?」
「有啦、有啦,你真的比我的私塾老夫子還像聖人呢。」歆怡哀嘆著,躺進已經鋪好的被子里,閉上眼後嘴里還咕噥著。「難道聖人不是人?不需要吃飯睡覺、屙屎撒尿、玩耍嘻笑?干嘛弄出那麼多鬼東西來綁住人呢?」
听她一再說出大逆不道的話,葉舒遠真想好好洗洗她的嘴,然而看到她疲憊的神情,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吹滅了一根紅燭。
「別吹!」已閉眼躺下的歆怡一下子坐起來,大聲疾呼。「點上!快點上!」
葉舒遠不明就理,但見她情急,忙將剛吹滅的那只紅燭點亮。
歆怡看到燈才又安心地倒回去,說道︰「洞房花燭得亮到天明才是吉兆……」
話說一半,她已沉沉睡去,全然不知她的新婚夫君正皺著眉頭苦惱地看著她。
葉舒遠無法相信她真的在聒噪這麼久後恬然睡著了!而他,卻在自己的洞房花燭之夜,獨坐燈下發呆。
在回到蘇州前,他本無意與她同床而息,一則因為彼此不熟悉,躺在一起徒增尷尬,二來雖有皇帝指婚,但極注重傳統禮教的他還是認為「父母之命」不可廢,因此在沒有面見父母,拜祭祖廟前,他並不認為他與她的婚禮已完成。
可是今晚發生的事情讓他明白,在這個桀騖不馴的格格妻子面前,他越早樹立「夫嚴」、「夫威」,讓她記住自己的身分,對日後葉府的安寧越有好處,否則,她一定會把葉府搞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好在回江南的路還很長,他還有時間「改造」她。首先,他得改變她言談的方式,其次,他得約束她的行為,讓她明白他是她必須尊敬和服從的「夫君」!
他堅定地月兌掉長衫布鞋,小心地躺在床上。
他想忽略身邊有個女人的事實,可是平生頭一遭與女人共寢,讓他非常地不自在。耳邊傳來她細細的、平穩的呼吸,鼻息間隱約嗅到的女性馨香,他的心無法控制地狂跳起來,這輩子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如此清晰地听見自己的心跳聲。
四周一片寂靜,很久後,他終于鼓足勇氣去看她,立即被她恬靜的睡容吸引。
安睡的女子都這麼美麗嗎?確定她不會忽然睜開眼後,他膽子大了點,第一次仔細地端詳起她的五官,不得不承認這是張非常漂亮的臉蛋︰細致、優雅、完美。他真不明白,這樣嬌柔的美女,怎會沒有溫順的個性?這麼誘人的小嘴,怎會說出那種粗魯的話來?
看著她,他忍不住想道,如果她能與他夫妻同心,那他會很樂意幫助她,將她教成一個溫柔賢惠的好女人,與她琴瑟相和,做那種——唔,她是怎麼說來的,「生孩子的事」?沒錯,就是那種事,還有其它許許多多快樂美好的事。
懷著一種期待,煩惱的新郎終于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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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漸曙,嗩吶樂鼓聲響起,太和殿前,一行送親的隊伍和眾多身穿朝服的王公貴族,正陪伴康熙皇帝向即將啟程的新人辭行。
按照傳統禮法,在樂鼓聲中,歆怡與葉舒遠以三拜九叩的大禮,向皇上謝恩。再奉茶給德碩親王與福晉表示辭別。
今天的辭行與昨晚的婚禮一樣隆重,但多了些離別的傷感和骨肉分離的無奈,淚眼汪汪的德碩親王夫婦直把女兒送出宮門,才轉道回府。
離了皇宮,送親隊伍迤邐出城,盡避天色尚早,但京城人都知道,今天是德碩親王府的歆怡格格出閣離京的日子,因此前來送行、看新郎新娘的人群,將皇宮通往御河碼頭的各個街口堵得水泄不通。
禮部派出護送額駙和格格回鄉的船只,早已停泊在御河碼頭,其中有主船、副船各一艘,護衛船四艘。所有行李、嫁妝和路上需要的食物及水都已經裝船。
歆怡和葉舒遠登上主船後,副船上的福公公一聲號令,船隊起航,往南而去。
當熟悉的景色漸漸變得模糊時,歆怡的心沉甸甸的,眼里充滿了淚,但她悄悄地擦去,沒讓人看到。
好在從未乘過大船的她,很快就被船上的新鮮事物所吸引,不時東模模,西看看,倒也淡忘了與家人離別的哀傷。
「這船真大。」她興奮地對秋兒說︰「這艙房就像我們府里的房間一樣,如果不是有點搖晃,誰會知道這是在船上?」
「是啊,听福公公說,這是曾隨皇上南巡的檀船呢。」
「能得皇瑪法如此寵愛,我真幸運。」她感激地說,逐一掃視著滿室精美的裝飾和擺設。當看到嬤嬤正在按照她的習慣布置床鋪時,又說︰「康嬤嬤,干嘛弄得那麼仔細,我們又不是要在這船上住一輩子。」
嬤嬤檢視著錦衾絲褥,撫平繡枕上的褶痕,輕聲道︰「不弄仔細哪成?到蘇州府前,這船就是格格跟額駙的家,得住得舒坦才行。」
從早晨伺候格格起床漱洗,得知這對新人昨夜雖進洞房卻未圓房後,她的心里就一直不踏實。不圓房,哪是夫妻?不合婚,怎得子嗣?女子無子,在夫家怎會有地位?最最要緊的是,得不到額駙的憐愛,格格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不懂乳母的憂慮,歆怡只是問道︰「到蘇州得多少日子呢?」
「听說如果天氣好,路途順的話,兩個來月就到了。」
「兩個來月?」歆怡感嘆道︰「難怪船上啥都有,連廚房、磨坊都備齊了。」
「是啊,可這也是富貴人家才有的,小戶船家和跑船人,誰有這麼好的待遇,大都是艙板上一躺就休息、睡覺,船頭火爐一燒就煮飯、烹魚。」
歆怡看看窗戶外的甲板,興趣濃厚地說︰「夜里我倒是想睡在甲板上呢,看著星星睡覺,听著水聲入夢,那多有情致啊!」
她的話讓秋兒笑了,康嬤嬤則連聲阻止道︰「那可不行,格格是德碩親王的掌上明珠,是當今聖上的寶貝,怎可折辱自己,睡到沒遮沒擋的地方去?」
「就是,要是額駙知道了,準說格格沒規矩。」秋兒也反對。
「我不過說說而已,又沒真的去做,你們干嘛那麼緊張?」歆怡笑著起身,對秋兒說︰「你比我早上船,一定都瞧過了,現在陪我到處看看去吧。」
秋兒連聲答應,主僕二人出了船艙。
站在船尾,看著船後翻滾綿長的白色浪花,歆怡驚嘆道︰「這船跑得真快,可比我們在昆明湖的船舫神氣多了。」
「是啊,可是風也大多了,把格格的頭發都吹散了。」秋兒擔心地說︰「我們回艙里去吧,頭發亂了,額駙見到又要說話了。」
哀撫頭發,歆怡道︰「他就是唆。我們到船舷去,那里的風會小一點。」
然而,船舷處的風同樣不弱,可是歆怡卻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嘿,秋兒快看,河里有好多魚!」她忽然探頭到船舷邊,指著河水說︰「也許我們可以找釣竿來,坐在船上釣魚呢。」
秋兒看到她整個身子都趴在船舷邊時,嚇得趕緊拉住她的衣襟。「格格,快退回來,掉下河去可不得了!」
她扭動著身子說︰「沒事,別抓著我,我不會掉下去……你放手啦!」
可是拉著她的力量太大,終于將她拉離了船舷,氣得她回頭就罵。「該死的秋兒,你沒听見……啊啊,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