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拍拍身邊的草地。「來,在這坐會兒。」
昭君沒有坐在他手指的地方,而是跪坐在他屈起的雙腿前仰面凝望著他。發現他濃眉深鎖,一副愁容時,心中一驚。
「高郎?」她抓起他的手與他四目相對,望進他煩憂的眼底。「為何憂慮?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你不高興嗎?」
「能再見郡主,我很高興,也謝謝你救了我。」高歡轉開視線,望著天邊的烏雲說︰「很快會有場暴風雨,我們就在這里分手吧,轉過此坡就到七里河,那有官驛馬車,郡主可跟隨他們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她將他的身子扳回來面對著她,不解他語氣中的冷淡。
「當然是回恆安王府。」高歡拒絕看她的眼楮,怕自己無法繼續艱難的談話。
「不,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仿佛被蠍子咬到似的,昭君反應激烈地甩開他的手。「你怎能在我們吃盡苦頭才終于在一起的此刻讓我回去呢?」
濃眉猛然一聳。「我現在是個被放逐的人,郡主不能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
「你被放逐是我的過錯,是我父王的過錯,如果你要我回去,那你就跟我一起回去,我們一起去找我父王說理。」
斑歡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深呼吸,以克制的語氣說︰「所有的對錯都不必再談,你父王雖然放逐了我,卻給了我一個機會,我感謝他!」
「感謝他?你瘋了!」昭君雙眼發紅,情緒激動地看著他。「他派人去殺你,如果不是你反抗,說不定你已經死了。而他謀殺不成又驅逐你,他這樣殘酷地對待你,你居然還感謝他?」
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刺客的冷刀寒芒和王爺的冷酷高傲在眼前閃過,高歡面頰上的肌肉一抽,沉著臉從懷里取出一個東西舉到她面前。「是的,你父王很殘酷,可是我沒有被殺死,而他給了我這個。」
昭君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展開一看,那是一個寫在羊皮紙上的「赦免令」。
看著上面的文字和醒目的城主印璽,她雙手發顫。「原來你是‘府戶’?」
他微微抬眼,越過她的頭頂望著前方連綿的山巒,目光空茫地說︰「是的,我還在娘肚子里時就是‘府戶’,是終身屬于軍府,世襲為兵,不得遷移的賤民,但你父王簽發了這個赦免令,從今天開始我自由了!作為交換,我得依照你父王的要求,接受放逐,永遠不再見你!」
「不行,你不可以不見我!」羊皮紙飄落地上,昭君驚駭地坐倒在地上。
「我已經答應了恆安王,我不能做失信的小人。」他態度疏離地撿起羊皮紙收好。他不能看她,不能改變心意,否則他害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她!
「混蛋!」感覺到他再次在他們之間築起高牆,她絕望地咒罵,傷心地祈求神靈不要讓她才享受到的幸福滋味這麼快就消失!
可是神靈沒有听到她的祈禱,冰冷的寒流正在將她與他分離。
「高郎,不要離開我,我不準!」她抓起他的手搖晃,但他抽回了手。
「郡主,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們之間根本沒有未來可言嗎?」他嚴厲的目光中那份淒涼和無奈震撼了昭君的心,她想抓住他的胳膊,可他身子後傾躲開了她,並焦躁地說︰「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郡主快走吧!」
「別想嚇唬我,陽光明媚,何來暴風雨?就算有,我也不怕。」
「不是嚇唬你,你聞聞這風,看看天空,不出一個時辰,暴風雨準到。」
她看看天邊越聚越多的烏雲。「那我們一起去七里河避過這場雨。」
「不行,你難道忘記了,我是以‘永遠離開你’為條件換得這條命的?七里河有兵站,有官驛,更有認識你我的人,你父王和賈顯智絕對不會放過我們!」
「我──」
「不要再說了,高歡如今是以天地為家的流浪漢,郡主為何不放過我,好好回家去呢?你這樣苦苦糾纏,只會讓我們都活在痛苦中!如果郡主真對高歡有情,就請依了我這回,趁暴風雨還沒來臨前到七里河去!行嗎?」
「不行!」心碎與失望轉化成顆顆淚珠,滾落下昭君美麗的臉龐。
那串串淚珠就像一條條絲線,一層層、一圈圈地緊勒著高歡的心,讓他痛、讓他憐,他好想將她擁入懷中,給她所有她渴望的承諾和愛,可是,他不能!
身無分文,前途未卜的他,只會給她帶來厄運和災難,貧窮與恐懼。
恆安王說的好,他高歡不配得到郡主這樣美麗高貴的女人!
回憶刺痛了他的眼,他狠心在她身前跪下,伏地謝罪道︰「郡主天生麗質,好男兒沒有不愛,得郡主垂青,高歡深感榮幸。然而,郡主賢德,不懼貧賤,高歡卻不忍見郡主食貧度荒。如今,高歡辜負郡主深情實屬萬不得已,請郡主珍惜玉體,回返王府,若蒼天有情,他日容高歡建一番功業,定結草餃環回報于卿。」
說完,他再次一拜,單膝跪地準備起身離去,不料早已哭成淚人兒的昭君忽然撲到他身上緊緊抱住了他。「不要,我死都不要與你分開!」
傷心絕望中,她這一撲一抱有很大的力道,當即跪于斜坡上的高歡身體失衡。
「呃,老天!」他發出一聲驚呼,往後仰倒,跌落山坡。
他本想穩住身子,可緊纏在他身上的昭君讓他有勁使不上,他只好用雙臂圈抱著她,順著坡勢往下滾去,直到落入一簇長睫花草中,才止住跌勢。
躺了片刻後,高歡撥開臉上的草葉,擔心地輕推壓在他胸前的昭君,而她一動不動,臉朝下地趴在他身上,什麼反應都沒有。他心頭一緊,想坐起身,又怕傷著她,只得輕拍她的背,關切地問︰「郡主,你沒事吧?」
半晌沒聲,他探手模模她的臉,卻模到一把熱熱的淚,他正想將她強行抱起來時,她動了動,隨即寂然無聲。
他再次試著坐起來,可她的雙手死死地扣在他的頸後,身子也牢牢地壓著他,讓他一時動不了,他輕聲呼喚著她,模索著她的身體,查看她是否受了傷。
可是沒有,情況似乎是正常的,那她為何不動呢?
正想將她抱起來,她口中忽然發出一串听起來好像是申吟,又像是咒罵之類的聲音。
斑歡湊近,集中精神,听出她正在罵他。
「該死的你,我愛你,你卻想甩了我?門兒都沒有……」
他心頭一熱,不想再听,猛地將她抱高,想看看她到底是否清醒。
不料還沒等他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她喃喃不已的小嘴已經落在了他的嘴上,以笨拙而熱情的方式急切地親吻他。
有一瞬間,他的大腦停止了思考,只是錯愕地瞪大眼楮看著在他眼前晃動的小臉。但只是短短的一瞬後,他潛在的熱情被喚醒,所有的理智與原則都在她甜蜜又莽撞的進攻中潰決。
他忘記了先前的爭吵、煩躁和憤怒,甚至當昨夜恆安王對他無情羞辱的回憶閃過腦海時,也激起了他心頭的另外一種叛逆情緒。
他的雙手溫柔而堅定地捧住她的臉,嘴唇凶猛、熾熱而緊迫地攫住她,將她生澀的吻變成了火辣辣的狂吻,而她熱情迅即的回應則帶給了他一波波的快樂,讓他暈眩。
在熾情狂愛中,昭君發出奇怪的喘息,她更加圈緊他的脖子,模彷他的動作,大膽的踫觸他、探索他。頓時,情感失去了控制,在一種天賜神授的本能中,他們狂野地緊抱住對方,親吻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