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的心仿佛被利爪猛地抓住。「為何這麼說?」
「昨夜撞上那傻子時,他手里提著把明晃晃的刀,還一路罵著『我該把你和那小子一塊兒宰了’。」
「你是怎麼被他抓住的?」
春水嘆口氣。「奴婢把信交給高歡就住回走,沒想到才出寧安殿門,就看到那傻子提刀而來,奴婢最初以為他是來抓我的,因此拔腿就跑,結果被他一把抓住,拖了回來。後來從他叫罵中得知,他原本是要找高歡,卻先撞上了奴婢。」
听了她的話,昭君心中頓感不安,想起婁睿的話︰張奴並未守在門外……
「不行,我得去寧安殿看看。」她倉促站起。
「郡主要小心,張奴可是個莽漢哪!」春水擔心地提醒她。
「我會的。」
她匆匆穿過小門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便于行動的衣裙馬褲後,又包了不少錢幣和首飾,塞進腰囊內,同時不忘帶上她最心愛的短刀。她得為幫助高歡逃離平城做準備,父王也許真會加害高歡,而在父王的勢力範圍內,他根本無力自保。
等收拾好後,她按原路來到洗染坊,跟春水簡短道別後,往雜院外跑去。
此刻,她擔憂得忘記了被她遺留在南廳充當「替代品」的弟弟。
***
今夜星月晦暗,雲層低壓,空氣顯得比往日更悶熱。
昭君沿著熟悉的道路來到寧安殿,盡避路上並無異樣,但她始終保持著高度
警戒。當靠近那間小屋時,她發現屋里沒有燈,房門也不像以往那樣敞開著。
她在一株花木前停下,猶豫地想︰是不是他已經睡著了?還是她來晚了?
後一個念頭驅使她勇敢地往前走去,無論怎樣,她要去弄明白。
伸手一推,門無聲地開了,里面黑壓壓的,地面上出現她淡淡的身影。她疾速閃進門邊的陰影處,將自己完全隱藏在黑暗中。
四周靜得只有蚊蟲盤旋的聲音。
餅去每次來,這里都有燈火,而最重要的是有他,可是今夜,她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卻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漸漸包圍著她,她不由得脊背緊繃,四肢發涼,由內向外生出難以克制的恐懼感。
「不要害怕,他也許就睡在床上。」她安慰自己,緩緩地深呼吸,眨動著眼楮努力適應眼前的黑暗,逐漸看出床的輪廓……
忽然,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脖子,其力量之大,足以讓她窒息而死。
她無法呼喊、無法喘息,只有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拳打腳踢,用力反擊。
「哎唷!」當她的牙齒終于咬到那只扼住她呼吸的手時,一個陌生男人的痛呼傳來,她脖子上的禁錮解除了。
她癱軟地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著,同時認命地等待那只魔掌的致命一擊,因為,她已經無力反抗了。
「昭君郡主?」黑暗中響起陌生人的驚呼。
昭君悚然一驚,努力想看清對方,發現他已蹲在她身前。
「呵,你動作可不慢呢!」對方友善又不失有趣地說。
「你是誰?」昭君揉著脖子喑啞地問。納悶這麼黑的地方,他居然還蒙了面。
「郡主恕罪!因來此的路上,疑似有人跟蹤在下,抱歉誤傷郡主。」見她毫無懼色,那人內疚中帶著敬佩地說︰「果真是個奇女子,無怪乎六渾難舍郡主。」
「不必介意,我沒有受傷。」听他口氣似乎與高歡關系匪淺,昭君語氣略緩。「事出有因,恕昭君不能掌燈以禮相見,敢問這位英雄尊姓大名?」
對方低笑,模彷她的語氣道︰「事出有因,恕在下暫不能示以真面目,但請郡主放心,在下與六渾是友非敵,此番正是受他之托,專為郡主而來。」
一听他是受高歡的請托,昭君不再拘禮,直言相問︰「高郎現在何處?」
「郡主莫急,听在下道來。」那人往寂靜的院內看了看,低聲告訴她。「約莫兩個時辰前,六渾把我從睡夢中叫醒,說有刺客要殺他,當他奪下對方的刀時,恆安王出現了。原來那刺客是恆安王的人,恆安王要六渾選擇要麼是死,不然就離開平城,永不得與郡主見面。六渾決定離開,恆安王立刻讓府兵將他連夜趕出城。可是當城門關上後,六渾又從尚未完工的城牆缺口溜回城來找我,要我在此等候,說恆安王一定不會告訴你真相,怕你因他失蹤而焦急。」
「天哪,這事真的發生了!」听完整個過程,昭君的心里一片冰涼。「如果我今夜沒能來此,錯失英雄的話,豈不是再也不知高郎下落了嗎?」
「如果今夜沒見到郡主,在下自會登府求見,好在六渾知郡主甚深,要我今夜來此,果真我前腳才到,郡主後腳就跟來了。」
「我父王怎可如此冷酷?只為阻止我與高郎相愛就要殺他?」
「王爺乃一城之主,啥事不敢做?」那人冷哼。「賀六渾是誰?漢狗!賤民!耙高攀侯門千金,辱沒王爺高貴的門第,自然該殺!」
他的譏諷讓昭君羞憤難當。「請英雄告訴我,高郎受傷了嗎?」
「沒有,除非他不還手,否則要想傷他可不容易。算那奴才命大,你父王及時出現了,不然的話,他不會只斷一臂,說不定早沒命了。」
原來張奴受傷了,難怪沒人看守她。昭君松了口氣,再問︰「高郎去哪兒?」
那人否言語,她知道對方不信任她,顧不上害羞地哀求道︰「我愛他,絕不會背叛或傷害他,求你告訴我他的去處。」
「沃野。」那人聲音透著不情願。「六渾不讓說,但我想你早晚會知道。」
沃野?我知道那個地方!昭君心里有了主意。
***
當正午的陽光直射大地時,她已經到了洹河畔。
蹲在河邊捧起清涼的水飲一口,再俯身盡情洗了把臉,她深深吸了口濕熱的空氣。雖然正在冒險逃家,但她的心情很愉快。
她沒有理由不愉快。首先,離開宮城前,她在兵營順手牽羊「借走」了一副好弓箭,此刻它正背在她肩上;此外,她深知一旦父王發現她失蹤,定會派兵抓她,因此即便她急需一匹好馬逃離險境,也不敢等到開市後在城里買馬。
跋巧的是,天亮時,她遇上一輛洹河兵營來城里拉貨的車,略經哀求,趕車的軍爺讓她搭了順風車,就此一路出城,順利來到了洹河邊。
那位軍爺按她的要求在路邊將她放下後前往兵營,她則獨自沿著河水往北行。
這一帶多石少土,灌木叢生,放眼望去,滿目荒涼。照那位軍爺所言,這里距平城已三十里,如此,她該考慮去買匹好馬了。
她不知道早她幾個時辰離城的他此刻到了哪兒,她得盡快找到他!
想到高郎,她的好心情變了。
因為她,他吃了不少苦,挨打、被殺,現在又遭到放逐……噢,不行,她不能再耽擱,得設法買匹好馬才是大事。
她甩甩手上的水,撩起衣袖擦擦臉,起身往河邊小山坡走去。
爬上小山坡,她看到山坡那頭有個綠樹環繞的小村,想必兵營就在那兒。
嚇,真看不出,一坡之隔,兩種景色,一邊是荒原,一邊是美景。
她贊嘆著,邁開大步往坡下走去。
忽然,她的身後出現紛雜的馬蹄聲和吼叫聲。
「父王的追兵?!」她倏然一驚,返身回到坡頂藏在灌木叢里往下看,有幾個男人騎馬沿河而來。細看之下,她熱血灌頂,當即取下肩上的弓箭,彎著腰在灌木的掩護下往河邊潛去。
第七章
斑歡在一簇巨大的灌木前倒下,「呼呼」地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