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真是個奇女子,什麼事都瞞不過你。」他面帶冷笑走近昭君。「既然這樣,我以後不管做什麼都會先告訴你,反正再過三個月,你就完全屬于我,因此,我不會隱瞞你,也不會背叛你。你呢?你願意給我一個相同的保證嗎?」
馴服的小綿羊再次變成張牙舞爪的猛虎,溫吞吞的清水再次變成沸騰的岩漿。昭君再次感受到在永寧寺前被他強行戴上花環時的困惑和心驚。
她退後,大聲對他說︰「賈顯智,我告訴過你我不會嫁給你,所以,我不在乎你是否背叛我︰你更不用擔心我會背叛你,因為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有,我們有婚約。」賈顯智得意地提醒她,眼里的冷酷讓她不寒而栗。
***
午宴結束,賈顯智終于走了,可她仍沒有機會離開家。她很想找個機會跟弟弟私下談談,也想偷空去寧安殿看傷重的高歡,可婁睿在送賈顯智出門後一去不回。
而她的定親宴似乎特別讓家里的女人、孩子們興奮,女眷拉著她說了一大堆恭喜的話,又帶她去西廳看她的嫁妝。那滿滿一屋子的華服衾枕、金銀珠翠、首飾異寶、綾羅錦繡絲毫引不起她的興趣,她們快樂的情緒也無法傳染給她,她的心如同壓了千斤石,沉重得讓她難以喘息。
當她終于以冷淡的回應結束了她們濃厚的談興後,時間已過末時。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她逃離了嘮叨的女人們,往馬房走去。半道上,她被幾個同父異母的弟妹攔住了,他們問她要去哪?還說想與她一起去騎馬。
見弟妹似乎纏定了她,吵雜聲幾乎沒有停息,昭君徹底投降了,她轉身,往與馬房相反的方向走,但弟妹們跟在她身後,最後甚至強拉著她到花園,要她陪他們躺在草地上消暑。
躺在草地上,看著頭頂的藍天白雲,昭君的心情更加沉重。
那天,她被弟妹們困住哪兒都沒去成。
直到晚飯時,才看到婁睿和父王。
飯後,她立刻把弟弟拉到她的院內,劈頭就問︰「你一整天都到哪兒去了?」
「在城里啊,怎麼了,你有事嗎?」
「當然,昨晚我就想找你了,可是太晚,今早又被那個該死的賈顯智……」
婁睿笑著打斷她。「不要詛咒他,他很快就是你的夫君了。」
昭君啐道︰「什麼夫君,我死都不會嫁給他!」
「來不及了,父王已經收了聘禮……」
這次換昭君打斷他。「那不關我的事,我不做犧牲品!」
婁睿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質問道︰「難道你還在想著高歡?」
昭君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我今生今世非他不嫁!我需要你的幫助,可是如果你不願意幫助我,我也不會怪你,但我還是會嫁給他!」
接著,她將自己與高歡之間發生的事,包括她要高歡托媒求親,和昨夜賈顯智派人把他打得半死的事,一股腦告訴了婁睿,連之前她用涼水潑他的事也沒漏過。
听她說完,婁睿才發現,他姊姊對高歡愛戀之深,已遠遠超出了自己和父王預想的程度,憑著他對她的了解,他知道沒有人能將她從高歡身邊拖走了。
「唉,你要是早點告訴我這些就好了。」他長嘆一聲,仰靠在身後木柱上。
「有何不同?」
「當然不同,如果我知道你非他不嫁,我就會勸阻父王不要接受賈府的聘禮,父王也毋須如此傷神地安排大家將你困在家里。」
昭君恍然大悟。「原來今天所有人那麼熱情地絆住我,全是父王的預謀啊?」
「我也有參與一份。」婁睿誠實地說。
「混蛋,你不幫我,還設計我,我卻當你是值得信任的親弟弟?」昭君氣憤地往他肩上揍了一拳。
婁睿撫撫肩,委屈地說︰「你當然應該信任我。除了不贊成你嫁給他外,我一直都在幫你。昨晚要不是我無意中听到賈顯智與他堂弟的對話,送信給高歡的那兩個朋友的話,他沒準兒傷得更重。」
「原來那個讓小廝送信的人是你啊?」昭君頓時轉怒為喜。「謝謝你,昨夜如果尉景與蔡俊沒有及時趕到,高歡必死無疑。」
婁睿驚訝地問︰「為什麼?賈顯智的那些手下並不厲害啊?」
昭君的眼眶紅了,哽咽地說︰「那個傻瓜,居然以為我是屬于賈顯智的,因此他認為他侵犯了賈顯智的利益,活該挨打,所以選擇不還手。」
婁睿沉默了,對姊姊和高歡之間的感情雖不甚理解,但卻很欽佩。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說服父王,退掉賈府的聘禮,並同意我嫁給高歡。」
「你知道父王的門第觀念極深,那樣做很難達到目的啊!」
「不管怎樣,我都要嘗試,也一定要成功!」
婁睿沉默了半晌,對她的決心和即將發生的後果擔憂不已,可是,他知道無人能動搖得了姊姊和父親的意志,他們是一對個性極其相似的父女︰堅定、勇敢、熱情和固執,當他們沖撞在一起時,必定互不相讓,最終兩敗俱傷。
「我能做什麼?」懷著深深的憂慮,他問她。
「站在我這一邊,給我你的理解和同情就夠了。」
「你已經得到了。」
深夜,昭君確定府里的人都已經睡了後,悄悄地帶著春水去看高歡。
到了寧安殿,春水像以往那樣在門外的樹影下守護著,昭君則獨自一人往高歡亮著燈的房屋走去。
一整天沒有看到他,她急切地想知道他的傷勢如何,心情怎樣。當靠近敞開的房門時,她的心激烈跳動著,為即將見到他而興奮,可是,門內傳來的女人聲音將她興奮的心情一掃而空,她靜靜地走到窗下,站在屋檐形成的黑暗中注視著屋內。
斑歡靠坐在床頭,臉上的青紫瘀傷已經淡去,丑陋的腫塊也已然消失,除了額頭纏著的布條提醒她那里曾經有個不小的傷口外,五官基本上已恢復得差不多。
他的精神看起來不錯,這讓她深感寬慰。可是,這個女人來干嘛呢?喔,在給他縫補昨晚被撕破的衣服呢!
「六渾,如果尉景沒去找我給你送飯,你會去找我嗎?」蘭芝問。
「不會。」他的回答簡單而冷淡,昭君的心歡快地跳動。
「我們好幾天沒見面了,你從來都不想我嗎?」
「有什麼妤想的?」他淡淡地望著她,仿佛她的問題很奇怪。
「那你會想昭君郡主嗎?」昭君的心竄到了嗓子眼,她屏息傾听他的回答,可是什麼也沒有。他沒有回答,只是雙眼望著屋頂。
「我就知道你想她。」蘭芝咕噥著繼續低頭縫補,似乎並沒期待他的回答。
沒有解釋,沒有回答,屋內很靜,昭君猶豫著自己是否該進去。
「你會再去見郡主嗎?」當蘭芝低頭咬斷線頭後,再次帶著試探和不安地問。
「不會!」他干脆的回答讓昭君心里一沉,屋內的蘭芝笑了,她站起身將縫補好的褲子展平,折疊好放在床頭。「先穿著,等有空我再給你做條新的。」
「蘭芝,謝謝你,可是你不需要再為我做這些。」
「為什麼?你自己會做嗎?」
「我可以找別人。」
「不要找別人。」蘭芝坐回床沿面對著他。「我早就有話要跟你說。」
看到她少有的嚴肅狀,他極不情願地等待著,看她要說什麼。
「我知道郡主喜歡你,可是,她──在我看來,你跟她不適合──」她垂下頭深深吸了口氣,抬起頭大聲地說︰「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我不嫌你窮,也願意為你生孩子,只要你肯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