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範朝陽一路上生動的講著那座雕刻著各式各樣花卉圖案的大橋、為她采摘美麗的野花,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趣。
此刻看著腳下東廂房的燈光,她更加郁悶地想︰他喜歡範朝汐嗎?他為什麼不理睬我了呢?
而如果十天前有人告訴她,她會為陸秀廷與別的女子說笑而煩惱時,她一定會以為那人瘋了。她怎麼可能會因為陸秀廷跟其他女子說笑就生氣,他要跟誰去說笑就去吧,她才不稀罕呢!
可是如今看到他跟範朝汐說說笑笑、十分親密時,她的心卻是苦澀的。她不能欺騙自己,她確實因為他跟一個女子說笑,而那個女子不是她而感到煩惱,也因為他冷淡了自己而煩惱,她真的很在意他疏遠了自己去親近其他的女子!
他怎麼能這樣對待我?!我才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
這個身分讓她的心在猛然一跳的同時,也有一股暖暖的熱流流過。
沒錯,我是他的未婚妻,他怎麼可以如此冷淡地對待我?
她陰郁地抓起散落胸前的發梢纏繞在指間,困惑不安地看著迷蒙的月亮自問,為何以前沒發現他的笑聲那麼悅耳、他的溫柔那麼動人呢?又是因為什麼他現在突然改變了呢?難道他真的不想娶她了嗎?
她越想心情越壓抑。人的感情往往就是這麼微妙,在擁有某種東西時並不覺得特別,而在失去後,才會猛然醒悟原來自己是那樣地珍惜它。
此刻的梅蕊正是這樣,當她刻意回避對陸秀廷的感情時,總是想起他的不好,于是她想逃離他;可是當他真的接受了她的一月之約,如今又對她視而不見時,她卻感到很失落,仿佛被人遺棄了似的。
而她並未意識到,她早就不再想那個一月之約了。
就在他疏遠了她的這幾天,她才感覺到自己的目光總在追尋著他、期待著他。
此刻看著樓下那扇映照著昏黃燈火的窗戶,梅蕊突然有種沖動,想去看看他究竟在忙什麼,還要問問他為何不理她!
來不及將披散的頭發挽起,她沒給自己遲疑的機會,立時轉身下了樓。
第七章
東廂房的工作坊內,陸秀廷正坐在桌前湊著燈火忙碌著,在他面前散放著大小不一、粗細各異的塑瓷小蔽刀和一塊塊潔白的瓷土。
門上傳來細微的敲門聲,他頭都不抬地說︰「進來!」
門開了,一陣風吹來,燭火搖動。
「關上門!」他簡單地說,仍然沒有抬頭。
他將一把小巧的刮刀放在火焰上燒熱後,迅速切壓著他手中的坯子。
必上門後站立在門邊的梅蕊看著他,被他專注的神態吸引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工作時的神情,此刻他身穿一件瓷工常穿的大圍裙,雙手各持刮刀和瓷坯,正專心地在坯子表面壓印著花紋圖案。
柔黃的燈光與明明暗暗的陰影在他俊秀的臉上鍍了一層蒙朧的色彩,使得他看起來更加溫柔俊美,此時他那股冷漠之氣消失了,也不再疏遠和陌生,只有一種令人心跳的孤傲。
爹爹說的沒錯,他果真是少年英俊!她心里暗贊。
直到刀面冷卻,花紋成形後,陸秀廷才拿開刮刀抬起頭來。而當他看清來人是梅蕊時,頓時大吃一驚。
燈光下,她美麗得如同由天而降的仙女,秀氣的柳眉下那對閃亮的眼眸仿佛兩汪神秘的湖水,披散的長發被燈光鍍上了一層玄黃。
「蕊兒?」他驚訝地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來,看著她問︰「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找我有事嗎?」
他的神態相語氣充滿了關心,他的目光如同夏日當空的烈日,絲毫沒有了白天那種冷冰冰的疏離。梅蕊的心因此而顫抖,並想起自己來得匆忙,此刻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衣裙,深夜單獨與他相會很不合適。可是她不想轉身離去,只是站在那里任憑他的目光籠罩著她的胳膊和頸子。
見她不回答,陸秀廷再次擔心的問︰「你不舒服嗎?」
他的焦慮和擔心溢于言表,讓梅蕊很感動,這才是那個她所認識的溫柔和藹、從不會發脾氣的陸秀廷!而他關切的眼神也讓她覺得很委屈。
又是一陣沉默,就在陸秀廷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梅蕊才哀哀戚戚地說︰「你好幾天不理我!」
梅蕊委屈的聲音讓陸秀廷心頭一緊,從認識她以來,他听過她凶狠的訓斥、冷漠的嘲諷相嬌憨的命令,唯獨沒有听過她帶哭腔的聲音。
「你在哭嗎?」再也無法漠視自己的心,他匆匆扯上的圍裙扔在桌子上,大步走到她面前,俯身想仔細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不料還沒湊近她的臉,她已經一頭撲進他懷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這下陸秀廷慌了,十八年來,他還從未安慰過哭泣的女人,何況這個還是他最不知該如何對待的女孩。
因此當她哭著撲進他懷里時,他除了抱著她,將自己的胸膛借給她靠,將自己的衣服獻給她擦淚外,只能笨拙地拍著她的背,像哄哭泣的小佷子般哄著她。
梅蕊也沒想到自己竟會這麼傷心地哭起來,她可是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流過眼淚的!然而,當看到他用心工作時,這幾天一直困擾著她的那種被冷落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她覺得自己在他眼中,甚至還不如一件瓷坯!
她這時才發現,原來她是如此地渴望他用此刻看著手中瓷坯的專注眼神看她,渴望他像對待那件瓷坯般地珍愛她!
而當她意識到自己的這些駭然想法和渴望時,她惶惑了、害怕了,于是當陸秀廷走來時,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他哭了起來。
「對……對不……起,我不……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她在他懷里抽抽噎噎地說。
陸秀廷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抱著她,她濃黑的秀發瀑布似的披瀉在她背上,光澤的發梢輕輕摩擦著他的手背和手腕,他撫模著她的發,等待她激動的情緒過去。
此時在某種程度上,他是快樂的,因為他已經知道她如此強烈的情緒是因為自己「好幾天都不理」她,這麼說,自己對她來說是不一樣的!
可偏偏此刻,範朝陽的影子出現在他腦海里,他松開了環抱著她的手,淡淡地說︰「你好好睡一覺,明天太陽出來後壞情緒就會消散的。」
他的話讓梅蕊的啜泣變成了幾聲強抑的抽噎,他忽然放開的雙臂也讓她覺得很尷尬。一抹紅暈布滿她的臉龐,她直起身。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事……」她抹著面頰上的淚痕,羞愧地說︰「我、我一定很丑。」
「是,是很丑。」陸秀廷小聲地附和著她,而他心里真實的感覺則恰恰相反。
此刻的她在蒙朧柔和的燈影下更顯得美麗,被眼淚浸染的雙眼和紅艷艷的雙頰讓她看上去像極了含露綻放的雪梅。
她發出一聲听起來像是笑聲的哽咽,嬌嗔道︰「你干嘛那麼誠實,就不能說謊讓人家高興一點嗎?」
陸秀廷心一動,注視著她低聲問︰「你不高興嗎?」
梅蕊仰頭,淚霧未盡的眼里波光流轉。「你一直都不理我,我如何能高興?」
她的話讓陸秀廷心里暖暖的,這幾天壓在心頭,令人快窒息的烏雲正逐漸散去,但嘴巴里卻說︰「我理不理你又有什麼關系?朝陽不是每天都來陪你嗎?」
「他、他不是你。」梅蕊小聲說。
听她這麼說,陸秀廷心里略松了口氣,但對她與範朝陽外出還是很不高興。
「可我看你跟他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還快樂嘛。昨天今天他都帶你出去玩,不是還替你摘花編柳帽、給你說笑話,讓你很開心嗎?」陸秀廷粗聲說,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里充滿了濃濃的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