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兒?」秦夫人急忙問。
「德化。」秦嘯陽簡單地回答,他早就該親自去德化接她了。
「站住!」
身後傳來秦夫人威嚴的喝聲,他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但沒有回身。
「嘯陽,你這一去就意味著再也不能納妾了!」
「那就不納。」秦嘯陽再次舉步。
「嘯陽,若讓秦氏香火斷在你的手上,你讓娘活著如何面對秦氏老小?死後如何面對秦氏祖先……」
那近乎祈求的聲音讓秦嘯陽再也邁不出步子,他僵硬地站在院門前。
秦夫人走來,將手搭在他的肩頭安撫道︰「娘知道秀雲的苦,也知道你的難,可是秀雲命中無子,又容不下側室,她要離去就由她去吧,這也是無奈啊!」
然而她的話卻讓秦嘯陽無法接受,他一斜肩,將娘的手抖落,走出了院門。
「你還是要去嗎?」秦夫人的聲音依然急切,但這次沒有影響他的行動。
「沒錯。」他淡淡地說,加快了腳步。
秦夫人孤注一擲地在他身後喊︰「如果你不想先為娘穿麻帶孝,就好好想想你要對陸家人說什麼吧!」
听了娘的話,秦嘯陽心頭劇震,但還是大踏步地走了。
可當他獨自驅車趕往德化時,心里不得不反復想著娘的話,尤其是最後那句。
娘不像是在威脅他,自小他就知道娘是個賢慧溫柔,注重禮教的女人,如果自己沒有給秦家留下一男半女的話,娘會自責,會將秦家香火不盛的責任全攬在自己肩上。為人子者,他怎麼能讓娘親承擔那麼大的責任?
控在手中的韁繩松了,德化就在前方,可是他無法再繼續住那里奔去。
見到秀雲和她的爹娘,他能說什麼?
他可以說他不納妾,要接秀雲回去好好過日子嗎?當然可以,而且他保證只要他這麼說,秀雲一定會跟他走。可是娘怎麼辦?秦家的香火又怎麼續?
他也可以說,他雖然要納妾,可他是真心想跟秀雲好好過日子,納妾只是為了傳承香火。這樣說,也許能說服岳父岳母,但是秀雲是絕對不會接受的,因為他已經這樣做過,結果呢?是她一氣之下離家出走,聲稱要「休夫」。
唉,我究竟該怎麼辦?他的心紛亂無比,只覺得前進後退都不能隨意!
他懊惱地猛提韁繩,駕馭著雙騾馬車掉頭往回走,將德化甩在了身後……
九仙山在夕陽下更顯得風光秀麗,景色如畫,卻留不住他的腳步。隨著馬兒的奔跑,他離德化越來越遠了。
就在秦嘯陽的馬車遠去時,德化的「員外第」內,秀雲正撲倒在娘的懷抱里哭泣,她已經把在泉州遇見秦嘯月,以及秦嘯陽不日將迎新人人府的事告訴了爹娘。
「不行,這事得我出面。」陸瑞文生氣地說︰「告訴他們實情,看他們在雲兒有身時還能怎麼鬧?」
「不要,不要告訴他們!」秀雲急切地說︰「如今事都定了,您能讓他們去毀約,壞了秦家的名聲嗎?」
陸瑞文木然。是的,秦家跟陸家一樣,都是極重承諾的商人。生意人如果不守信義,那等于堵死了自己的路。秦家一日一定了親,那是斷斷不會取消的。
「可是,不讓他們知道成嗎?」陸夫人不安地問。
秀雲含著淚說︰「成,就算是報復他們吧,誰叫他們逼我這樣的?」
「那也是,秦家人對你如此不用心,連郎中都沒瞧過,就憑一個術士的話斷你‘一生無子’,冷落怠慢你,實在讓人生氣!」看著懷孕的女兒忍受著害喜的不適,車馬勞累地趕回去,卻換得個傷心回歸,陸瑞文實在很生氣,也很後悔自己早上沒親自送她去,那樣的話,他也能及時替女兒出頭,不要讓她屢次受打擊。
秀雲又要求道︰「爹娘得答應不讓秦家知道孩子的事,不然,我就連這個家都不待了。」
「胡說,不待家里,你能上哪兒去?」陸夫人驚問。
「我……」秀霎想到自己淪落到無人接納的地步,不由更傷心,哭著說︰「我到九仙山出家去……」
「雲兒,不許胡說!」陸瑞文急呼。
陸夫人抱住她,仿佛怕她立刻就出家去似的。「我們依你就是,這家永遠是你的家。你也看到了,連你出嫁前的閨房都給你原封不動保留著呢!」
「從今往後,再、再也不要……提秦家……」秀雲在娘的懷里抽泣著說。
陸夫人立即保證道︰「不提,誰都不提秦家,我們忘了他們。」
考慮到女兒目前的身體狀況,陸瑞文也只好順著她,讓她的情緒穩定。
自此,陸秀雲不再去想泉州的婆家,她將秦嘯陽強壓進心底,不讓他的影子浮上心頭干擾自己的生活,把他看作是已經娶了新婦的男人,而她不過是被夫君遺棄的女人。這樣,她就不再有怨恨或希望,也不再患得患失。她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她要好好準備當娘!
轉眼間,時序進入了秋天,秀雲早巳沒了害喜的癥狀,但身子開始笨重起來。
早晨,陸家舒適華麗的馬車停在內宅過廳前。為了避秋風防雨水,車門窗前都拉起了厚重的帷幔,車頂還有圓形裝飾,並以金絡銀蘇環繞一周,十分秀雅可愛。趕車的康大叔在車前整理著踏板,秀廷在跟隨車護駕的護院成子說話。
不一會兒,秀雲在陸夫人的陪伴下出來了。
經過幾個月精心調理的秀雲,果真是珠圓玉潤,白女敕水靈。此刻她明亮的雙眼透著快樂和滿足的微笑,如雲的烏發盤成了髻,用玉簪固定在腦後,一枝秀氣的步搖墜在發際,隨著步履的移動而輕輕搖動,讓她整個人都顯得充滿活力。
她俊俏的臉蛋上沒有抹胭脂粉,卻透著自然的紅暈,那是一個即將做母親的女人散發出的最動人的甜蜜色彩。
她身穿一套水藍色裙裝,外頭套了一件時下富貴人家青年女子最時興的無領、無袖、長至膝下的對襟長褂。雖說同樣是長褂,可她身上穿著的這件制作得非常精巧,前後均有繡花圖案,四周滾上異色寬邊,這件褂子不僅將她的身體襯托得均勻苗條,也將她凸起的月復部掩飾了大半。
「雲兒,千萬要記得在天妃宮燒香許願後一定要求天妃娘娘賜予‘平安產子符’喔。」陸夫人不停地提醒她。
「是,我記住了,娘放心好啦。」秀雲笑吟吟地回答。
陸夫人又不放心地提醒她︰「如果真遇到了秦家的人,千萬要克制自己,為了孩子,不許任性,知道嗎?」
「知道了,要做娘的人了,不可以任性!」秀雲挽著娘的胳膊,調皮地模仿娘的聲音說。如今的她再不是那個哭哭啼啼的小媳婦,自信與樂觀讓她充滿魅力。
「你這孩子,沒正經。」陸夫人笑罵著,將胳膊上掛著的一件披風遞給丫鬟。「香兒,這件披風就放在車上,天涼了,回來時讓小姐披上。還有,上下坡時要仔細攙扶好小姐。」
「是,夫人放心,奴婢會仔細的。」香兒回答著接過披風。她原是陸夫人房內的使喚丫鬟,因小姐以前的丫鬟已經出嫁,所以這次小姐回來,夫人就讓她去照顧小姐的起居。
「還有我呢。」秀廷不讓人後的跑到娘面前。「我也會照顧姊姊。」
陸夫人笑著還沒說話,秀雲先接上了。「你當然會。快來,扶姊姊上車。」
秀廷當即遵命上前,扶著她踏上馬車。
香兒先將手中的披風和進香用品小心地放在車上,再跟隨小姐身後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