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說的真誠,彭峻龍便往炕里頭讓了讓說︰「天氣涼了,既然不想睡,就坐上來說會兒話吧。」
玉琪立刻月兌了鞋,坐到炕上。
這麼近的坐在他身邊,感覺到他平穩的呼吸和身上散發出的熱力,玉琪的心竟開始狂跳起來。
幸好彭峻龍的注意力並沒在她這里,而是專注地傾听著什麼。
「大哥,你……」
「噓!」彭峻龍以一指點唇,示意他不要開口。
玉琪知道他一定是听見了什麼,于是趕緊閉口,學他的樣子專心傾听。
可是除了外面偶爾傳來的一兩聲腳步聲,和稍遠處人們模糊的聲音外,什麼都沒有。看彭峻龍依然瞇著雙眼專注地在听,她雖然好奇,卻也不再貿然開口。
餅了好久,彭峻龍才說︰「好了,他們走了。」
「他們?他們是誰?你听到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听到有人在說阿勒楚喀。」彭峻龍告訴她。
「在哪里說?我怎麼听不見?」玉琪好奇地問,他為什麼能听到有人說話,自己卻什麼都听不到呢?
其實她只知道彭峻龍自小習武,練就了一身硬功夫,卻不知他的內功也是一流,耳力自然非她這樣沒什麼武功基礎的人可以相比。
彭峻龍笑笑也不解釋。他的腦子里正迅速地消化著剛才听到的事情,如果那些人所言不虛,那麼他上任後可有得忙呢。
玉琪還沉浸在今後能與他相伴同行的快樂里,興奮地對他說︰「大哥,你的功夫好,有空時可得教我幾招。」
「行。」彭峻龍隨口應著。
彭峻龍看著小七的笑臉,覺得「他」是個生性快樂的人,雖然無家可歸,四處流浪,卻依然保持著樂觀開朗的性格,這實在是很難得。
「小七,你總是這般快樂嗎?」
「當然,為什麼要不快樂?雖然生活孤獨,沒什麼樂趣,可人活著總是要過日子的。」玉琪一听,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僵,但仍回答他。
見「他」神色略變,彭峻龍後悔自己戳到了「他」的痛處,趕緊歉疚地說︰「以後跟著大哥,大哥不會讓你孤獨的!」
听到他的話,玉琪轉憂為喜,可還是很不安地提醒他。「這可是大哥親口說的,你可得記得,不能以後又趕我走喔!」
「我自然記得。」彭峻龍安慰她。
「你保證?」
「我保證!」他補充道︰「不過你也得保證,跟著我是不可以做壞事的,否則我彭峻龍眼里不認兄弟,只認理!」
「我保證不做壞事!」玉琪立刻舉手發誓,心里卻七上八下直打鼓︰說假話騙了他,算不算做壞事?應該不算吧?
「這樣就好,大哥收你做跟班,還要促你成就功名!」彭峻龍爽朗地說。
「真的嗎?那太好啦!」他的保證讓玉琪高興得忘了自己的身分地位,她跪坐在炕上,摟抱著彭峻龍的胳膊,笑道︰「大哥是天下最好的人,我願意永遠陪著你,把你伺候得好好的!」
彭峻龍甩月兌那雙緊纏著自己的手。「呿,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
「人家高興嘛。」玉琪也不計較他粗魯的動作,依然笑嘻嘻地說︰「大哥,兩個大男人不能摟摟抱抱,那如果我是女人,我們可以摟摟抱抱嗎?」
「不可以!」彭峻龍立刻厭惡地說︰「如果你是女人,我才不會理你呢!」
玉琪的好心情受到了影響。「那你家的女人呢?你也不理她們嗎?」
「那不一樣!」彭峻龍毫不含糊地說︰「天下除了我娘跟嫂子,沒有女人可以靠近我!」
「為什麼你這麼排斥女人?女人跟你有仇嗎?」
「不為什麼。」彭峻龍輕描淡寫地說︰「反正說了你也不懂,睡覺去吧。」
可是玉琪不想輕易放過他,好不容易提到這個話題了,得試試看能否套出他的真心話。「大哥看上去也不小了,難道還沒訂親嗎?」
這話可踩到彭峻龍的痛處了,他臉色一變。「睡覺去!做跟班的就得有點跟班的樣子,主子的事也容得你如此打探嗎?」
玉琪見他寒了一張俊臉,言詞又那麼嚴厲,不由心里難過。
想想兩年來,自己一心惦著他,好不容易跟他有了婚約,可平白無故地又被他嫌棄,連面都不見就將自己打發了。現在自己千辛萬苦地裝成男孩來親近他,也沒能讓他對自己好點……
想著這些,不由心里委屈,眼眶也紅了。
話說出口,彭峻龍也覺得自己言詞有點過分,現在又見她紅了眼,不由後悔,趕緊道︰「得啦,小七,別像女人似的一點委屈都受不了!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不喜歡女人,剛才的話算我沒說過,行了嗎?」
玉琪也不想太為難他,便說︰「你保證過的,你不會趕我走。」
「如果你沒錯,我自然不會趕你走。」
可是這次彭峻龍的保證無法讓玉琪高興了。
她挪到炕沿,套上鞋,落寞地說︰「我去睡了,天亮時別忘喊醒我。」
不知怎的,看著她驟失笑容的小臉,彭峻龍心里不忍,他笑著在她頭頂輕拍了一下。「明天還要趕路,好好睡吧,既收下了你,大哥就不會私下跑掉。」
對他的安撫,玉琪回了個苦澀的微笑,然後沉默地離開了房間。
回房躺在炕上,她毫無睡意,腦海里一直想著彭峻龍的話︰「如果你是女人,我不會理你!」
這真是令人沮喪!她暗自嘆息著,思緒回到了幾年前阿瑪還在擔任朝廷駐科布多的參贊大臣時,自己與他的初相逢……
第二章
康熙三十六年四月,西遼河岸朔風淒寒,雪片橫飛,冰封的河面恍若一條晶瑩的銀絲帶環繞著山林草地。
一陣急促又沉重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地馳來,踏碎了山野的寧靜。
傲爾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輸得如此徹底。
此番昭莫多戰役,他不僅失去了阿奴可敦和萬名的主力,更連老本營也被背叛了他的佷子佔領,如今的他竟被迫如同喪家之犬般地四處逃竄。
唉,難道自己真是英雄末路了嗎?
他看著前方風雪迷茫的路,陰郁地想。
回頭看看身側馬背上被綁著的女孩,他心里略感安慰。不,我的翅膀還在,我還是翱翔長空的山鷹!
沒錯,他還沒到絕境。參贊大臣的寶貝女兒在他手里,他會利用她逼迫清兵讓道,退回塔密爾去。那里有他的鐵桿兄弟,有了他們,他還可以東山再起!
一聲哀鳴,一匹馬倒下,馬背上的人被拋落在雪地里,如同他的坐騎一般無聲無息。可是隊伍中沒有一個人回頭看一眼,沒有一匹馬停一停。
此刻,風雪、疲憊、死亡都不能減緩他們的行程!
他死了!被綁在馬背上的女孩注視著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的馬和人,這已經是兩天中倒在路上的第三個人馬。
下一個死去的會是誰?是我嗎?
冰冷的風穿透了她身上的夾襖和肌膚,直抵她的心扉。
是的,如果不逃走,那我一定會死!
寒冷不會要她的命,因為被捆綁得死死的身子和堵著的嘴巴早已對風雪失去了知覺;疲憊也不會要她的命,要她命的是這群瘋狂的男人!
她是被人從睡夢中擄來的,經過最初的驚恐後,她很快就鎮靜了。因為她知道在這樣的大風雪天氣,一切喊叫都沒有用,只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這些人說的雖是蒙古話,但她听得懂。從他們斷斷續續的交談中,她知道他們正是近日皇上御駕親征,率朝廷大軍討伐的噶爾丹殘部。
此刻他們兵敗窮蹙,無所歸處,想借綁架自己,來逼迫阿瑪放他們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