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願做天上白雲,水中青荇,伴蛟龍御風攬月,潛潭捉鱉!
──題記.玉琪心語
夜幕降臨,月兒悄然升起,無遠弗屆的月光灑在黑色的天幕上,將萬物點綴得光怪陸離,神奇幽靜。
奉天將軍府迎賓樓內笑聲盈盈,但樓外的花園院落依然是一片寧靜。
「噌!」
東院一側的小樓上,突地竄出一條黑影,如閃電般躍過欄桿,俐落地跳上高大的院牆頭,悄無聲息地隱入了樹蔭里。
黑影並不急于離去,只是一動不動地蹲伏在黑暗中,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終于,花園那頭出現了點點燈火,燈影中走來幾個身材縴巧的女子。
穆玉琪在兩盞宮燈和幾個婢女的陪伴下進了東院,她們低低的笑聲和輕盈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十分清晰。
燈光隨著快樂的輕笑影影綽綽地掩入小樓……
「啊──鬼!有鬼啊!」
突然,輕快的笑聲變成驚恐的尖叫從樓內傳出,隨即燈火熄滅了。
「哈,成了!」院牆頭傳出男子得意的笑聲。輕風吹過,樹影婆娑,細碎的月光掠過他的面龐,將他潔白的牙齒和星眸中熠熠閃爍的火花輝映得無比耀眼。
他敏捷地躍下牆頭,若狸貓般地消失在黑夜中。
在他身後的小樓里,穆玉琪正面色蒼白地倚在房門外的欄柱上,而她的婢女們則虛軟地癱倒在地上,每個人均嘴巴半張,眼楮大瞪,驚恐地注視著前方。
在敞開的門內,半明半暗的光線中,一個青面獠牙,模樣猙獰的紅發厲鬼正拖著長長的血紅舌頭,張開雙臂對她們晃動著,彷佛隨時準備撲向她們。
「快!把燈全都點起來!」
片刻後,玉琪最先恢復鎮定,她克制著心里的恐懼,拉起地上的丫鬟。
「主、主子,那……那里有……有鬼……」最先推門的丫鬟驚悸地說。
「不要看它,把燈點上!」玉琪用顫抖不已的手撿起落在地上的燈。
聞聲而來的將軍府下人們,急忙將走道里的燈籠全都點上或挑亮。
有了燈火,又來了這麼多人,丫鬟們壯起膽子重新撥亮燈芯,戰戰兢兢地護衛著主子往房里走去。
舉燈靠近,原來那「鬼」不過是被預先設置在門上,當門一被推開,即自動落下並展開的紙扎鬼人。
「別怕,這只是個假鬼,沒事的。」做主子的穆玉琪放膽走到「鬼」身邊,當看清「鬼」身上的東西時,她明白了,不由心頭一涼。
只見在明亮的燈火下,厲鬼張開的雙手各執一長幅,上面分別寫著︰
姻緣二字由天定,何苦一心求嫁衣。
胸口還掛了一條橫批︰來處歸去。
就在橫批的下方,垂著一個白羊毛編織而成、玲瓏小巧的玉龍結。
原來這都是她未來的夫婿彭峻龍搞的鬼!因為這潔白如玉的玉龍結正是數月前彭穆聯姻時,她親手編織並送給他的定情信物。
而今,她的情意竟被對方退回了!
取下玉龍結握在掌心,她很難過,也很生氣。
穆玉琪正是為了與隨聖駕駐蹕興京的他見面,才跟隨阿瑪、額娘來到奉天將軍府。
為了能與他相見,她期盼了很久,不料她來了二日,彭峻龍根本沒出現。今夜終于來了,卻是裝神弄鬼嚇唬她,還寫那半嘲半諷的對聯挖苦她,這怎能不教她生氣?!
握著被他退回的定情物,看著那丑陋的「鬼」和那副對聯,她失望得想大哭大罵。可是,她卻笑了,笑得丫鬟、僕人們個個驚駭不已。
看來她未來的夫君不僅功夫一流,作怪也是一流,跟了他,今後的日子絕對不會寂寞單調。
這個夫君我是要定了!她堅定地想。
「主子……」丫鬟被她先驚後惱、最終卻笑了的表情弄糊涂了。
「沒事,帶上那『鬼』跟我去迎賓樓!」穆玉琪摘下對聯,對丫鬟說。
她得去向長輩們討個人情,借助他們的力量,達成自己的心願。
好吧,彭峻龍,你還我玉龍結,我送你「擒龍計」!你要姻緣天定,我偏要給你人定姻緣!看看最後咱倆誰是贏家!
氣惱盡除,她秀麗的臉上綻出剛毅動人的笑靨,雙目透著志在必得的信心。
第一章
康熙三十八年,冬天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氣吹刮著寂靜的大地。
由奉天通往寧古塔的官道上,身著提花便袍,頭戴翻毛皮帽的彭峻龍正沿著人馬寥寥無幾的大道策馬飛奔。
罷離開溫暖的家,他胸中仍懷有一絲悵惘。
他愛爹娘和哥哥們,自八歲離家起,這次在家里居住的兩個月是他最快樂的日子。每日他都沉浸在親情的氛圍里,令他不想離家。可是他不會忘記彭家好男兒當志在千里的祖訓,況且他還身負朝廷使命,所以他不會讓失落的情緒控制自己。
看看遠處的山川丘陵和湛藍的天空,想著自己即將走馬上任的軍營,他笑了。
是的,我重新回到山林來了!他欣慰地想。
他熱愛大自然,在京城擔任御前侍衛的這兩年,他平日不進宮當差時,最愛去的地方就是京城附近的山剎古寺。盡避他結識了不少朋友,得到了皇上的喜愛,可是他還是渴望到邊塞去親自帶兵,像幾位兄長那樣縱馬馳騁于青山碧水間。
如今,他的願望終于實現了!
迎著寒風,呼吸著清新的空氣,看著河水、太陽和藍天,他的心情舒暢。大自然的一切無不讓人擺月兌心靈的桎梏,變成一個真實自由的人!
「嚄!嚄!嚄!阿勒楚喀,我彭峻龍來也──」
他振臂高呼,輕夾馬月復。馬蹄急揚,卷起一陣風、一陣土。
駿馬有力的足音伴著他充滿內力的激情吶喊,在空曠的四野回蕩,將他所有的離愁別緒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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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薄曦中,他來到了石門鎮,這是由奉天前往寧古塔的必經之路。
還沒進鎮,就看到石幡下幾個男子正在打斗,準確說,是三個打一個。
當看到那個被三人圍攻的瘦小男人幾乎還是個孩子時,彭峻龍停住馬。
那衣著襤褸的男孩,面對三個明顯比他強壯得多的大男人一點都不怯場,但也許是知道自己力量單薄,他不與那三人貼身搏擊,只是將手中的一條長鞭揮舞得虎虎生威,那「啪啪」的脆響令人聞之莫敢靠近。
「多管閑事的臭小子!」三人中年紀最大的一個被鞭梢抽到,大怒道︰「咱們一起上,絞了他的鞭子,給他點厲害瞧瞧!」
「老大說得是。」手中使大刀的男人附和道。
另一個個頭極高大,長相凶狠的男人立即用手中的長矛去挑男孩手中的長鞭,一邊罵道︰「這討厭的家伙早就該死!」
男孩也不搭腔,雙眼謹慎地盯著他們手中的兵器,鞭子揮舞得更急更猛。可是也許是揮得太久,力氣殆盡,那鞭子落地時漸顯無力。
大個頭男人利用他的一處破綻,用矛纏住了皮鞭,順勢一拉,想將他抓住。
不料一股勁風從側面襲來,他持矛的雙臂一陣劇痛,不由自主地松了手,長矛落在地上,而他也腳步踉蹌地連退數步。
「他女乃女乃的,什麼人搞鬼?!」他大聲地叫罵起來。
「你爺爺我!」彭峻龍走近,輕松地跳下馬,站在男孩身邊。
男孩似乎沒料到他會忽然靠近,不由揚頭看了他一眼。
短暫的一瞥中,彭峻龍發現他果真還是個孩子,扣在頭上的棉帽蓋住了額頭,但那雙撲閃在髒兮兮的小臉上的眼楮倒是充滿了靈氣。本想問問他何以與這幾個一看就非善類的大男人打斗,可是眼前的情況可不容得他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