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娘親,他終于放棄了長久以來的偽裝,像小男孩時受了委屈就找娘親訴苦似的,撲在娘的膝上,將心里積聚的痛苦和悔恨傾泄而出。
盈盈夫人輕拍他寬厚的肩,沒有責怪,沒有訓誡,只是讓他盡情地宣泄感情。
夏雨失去蹤影後,夏雷為了尋妹四處流浪。
彭翊听說了此事,讓彭峻虎出去尋找夏雷,最後終于將他找了回來,從此他跟在彭峻虎身邊學帶兵,並由低階軍官漸漸升任為彭峻虎的副將。
夏雷隨彭峻虎回奉天時,毫不留情地將浪跡天涯期間,始終陪伴在他身邊,對他早已情根深種的銀杏遣回了京城彭府。
而對于彭峻威,夏雷仍舊不肯原諒他。
看著兩個自幼的好伙伴形同陌路,大家都為他們難過,可這些難過,又怎能與他們各自心中對那失蹤人兒的牽掛相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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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長白山冰雪與鮮花爭妍,特別是天池,更是以變幻莫測而聞名天下。
此刻,迎風怒放的野花和悄然綻綠的苦原環繞的圓池邊,一位仙風道骨、面容清麗的道姑正翩若驚鴻、宛若游龍般地躍過崖石,朝著坐在木棚前,專心地對一具鋼人扎針的女子走去。
听到腳步聲,女子抬頭,那雙動人心魄的丹鳳眼似秋水流波般閃出一道光。
「師傅,您回來了?」她起身迎向道姑。
道姑微微點頭,坐在女子剛才坐著的地方,看了看面前那具銅人,說︰「為師听說奉天將軍府在尋醫,彭老夫人病了。」
她的話說得平靜,可年輕女子卻渾身一顫,眼里盈滿了淚霧。「師傅……」
「不,我不會去救她,那是你的事!」明白她想說什麼,道姑立即拒絕,並將銅人邊的一本冊子往她一推。簡潔地說︰「《針灸甲乙經》你掌握得很好,這書今後是你的了。」
「謝師傅夸獎!」听到從不稱贊人的師傅表揚了她,女子暫時放下心中的事,跪坐在道姑身前,感激地說︰「若無師傅當年及時相救和多年的栽培教導,雨兒哪有今日?」
是的,這位美麗的年輕女子,正是八年前失蹤的夏雨。
八年前那個心碎神傷的深夜,急欲逃避痛苦的她被哥哥帶離了三哥哥的身旁。
不想看到三哥哥娶妻,又愧對撫養他們長大的彭大人和老夫人,她不願回奉天。可是忠誠耿直的哥哥卻執意要回去接受懲罰,于是兄妹倆有了爭執。
在客棧里,夏雨趁哥哥出外替她抓藥時逃跑了。她發誓要離三哥哥遠遠的,因為她不想再嘗到那些酸苦的滋味,不想讓自己變成「潑婦」!
可是病體難支,她才走出兩條街就昏倒在地,幸好遇到無塵道姑。道姑見她病勢沉重,便將她帶走,替她治好了身上的病。
病好後,她感激道姑的好心,同時也被她寧靜的生活吸引,于是哀求道姑收她為徒。
然而,雖然身體上的病痛醫好了,可是卻無法治療她的心病。
精通術數的無塵道姑知道她心病難治,但見她聰明伶俐,于是收下了她,從此夏雨隨師傅回到了清修地——關內廬州白岳山。在那雲遮霧繞的道家聖地潛、心修習醫術,努力將自己曾經快樂過、痛苦過的一切都遺忘!
女大十八變的她,如今早已不再是當初胖嘟嘟的小雨兒了。雖然道袍掩身,但她烏雲黛發,柳眉粉頸,櫻唇嫣紅,雙眸盈然,自有一番美人韻味。
看著她,無塵道姑語氣溫和地說︰「你跟隨為師八年了,當初為師收下你時就說過,你我師徒情分不過八年,如今是時候了!」
「師傅?!」一听師傅不要她了,雨兒頓時面色慘白。
「雨兒!」見她如此,道姑耐著性子開導她。「醫者醫人,必得先醫己!為師帶你到天池采藥已三次,每次你過奉天城不入,見故鄉人不語,為師知道你心結甚深。
可養身修道,清心為本,你滿月復心事何以得道?郁郁寡歡何以救人?如今,是你解開心結的時候了,去吧,報恩還情皆不可誤!」
雨兒不語,八年朝夕相處,她知道師傅洞悉人生,觀察入微,說出口的話從不收回。而夫人病重,她也希望去看看,畢竟,那是比她親娘還要親的夫人!
可是,一想到那張鐫刻在自己心底的英俊臉龐,她的心就止不住地顫栗。
天啊,幫助我,不要讓我再被情所困!她在心中呼喊。
「不要擔心,天道中一切均有定數。救人為重,你可暫且蒙面,何時揭面,由你自己決定。」師傅看透一切的雙眼注視著她。「為師準你以為師的名號行醫,怛僅只一年。」
「師傅大恩,雨兒永世難忘!」雨兒流著淚,雙膝跪地,向無塵道姑行了個大禮,等她抬起頭來時,師傅已蹤跡杳然。
「師傅保重!」她對著寂靜的群峰喊,山嶺間響起串串回音。
清晨,明媚的陽光柔柔地照射著將軍府寧靜的庭院,空氣中散發濃郁的花香。屋檐下,幾雙趕早的燕子在匆忙地餃泥築巢,翩翩穿梭于檐頭梁閑。
然而如此美好的景物,卻驅除不了那籠罩在整個院落里令人窒息的感覺。
「我娘怎ど樣了?」
滿身風霜,一臉憂慮的彭峻威從門外大步走來,急切地詢問門房。
門房黯然搖頭。
彭峻威聞言,俊美的臉上布滿哀愁,他心急如焚地往爹娘的屋子跑去。
他怎能不憂慮呢?數日前,他的母親,將軍府女主人盈盈夫人好端端的突然暈倒。雖經藥王急救醒過來了,可是仍高熱不退,咳嗽喘息,脈象紊亂。
藥王使出渾身解數,仍無法讓她的病體康復。
三天來,他按照藥王提供的線索四處尋醫訪藥,此刻剛從千山島回來。
才剛到門口,彭峻威就被里面爹娘的對話揪住了心。
「翊,得到你三十多年的愛,就算現在死,我也知足了……」
娘的聲音輕如蠅語,可是站在門口的他依然听得分明。
「不許胡說!你是天女,我還沒死,你豈敢先死呢?」爹爹的聲音依然透著威儀,卻帶著濃濃的鼻音和難以掩飾的顫抖。
「天女!」因憶起往事,她的情緒顯得很激動。「我、也不想死,我舍不得你和孩子們……」
一道穿心的巨浪擊打著彭峻威的胸口,他跑離門邊,跌坐在迎客樓前的台階上。
眼前,揮之不去的是娘不再容光煥發的面龐和失去神采的雙眼,耳邊,回旋不去的是爹娘間令他痛苦的對話。
看著他一向充滿活力、幽默聰明的娘親被病痛折磨得氣息奄奄,他英武威嚴的爹爹,在無望與痛苦中像秋葉般一天天地枯萎,他心痛如絞。
他不相信最有名的藥王竟無法治療娘的病!包不敢想如果娘有個三長兩短,彭府會怎樣?!
不,他不能失去娘!將軍府的每一個人都不能失去娘!
可是,他要怎麼救娘?要到哪里去求那位藥王所說的、能治娘這怪病的無塵道姑呢?
幾天前,曾有人在千山拜訪過無塵道姑,向她求過藥。于是彭峻威匆匆趕去,可卻得知那位道姑不過是途經此地,順道治病而已,如今早已離去。
失望之餘,他真恨自己不是那位身懷絕技、懸壺濟世的神郎中︰
這時,一只溫暖的大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
彭峻威抬頭,看到爹爹憂慮的目光。
「爹,威兒沒用,沒能找到道姑……」他內疚又傷心地扶著一向威武挺拔的爹爹驟然間佝僂的身軀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