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生氣時,她覺得很委屈,因為她又不是故意的,她才八歲,剛死了爹爹,突然見到自己未來的丈夫,並要與他一起吃飯,而他又一臉不高興地坐在她身邊,自然嚇壞了她。
她曾經希望老天爺幫幫忙,在下一次與他見面時表現得好一點。
可惜老天爺沒有听到她的祈禱,之後與他見面時,她幾乎每次都狀況百出。
替他倒茶時將茶水潑在他手上;替他收拾房屋時將他心愛的瓷馬摔破;陪老晉國公和他一起散步時跌得鼻青臉腫……總之每逢有他在,她闖禍的機率就大大地升高,于是她的未婚夫婿終于以她「笨拙」、「粗魯」為由,堅決拒絕與她同餐共行,並不許她再靠近他。
後來他與晉國公離家打仗,不久晉國公戰死,他繼承了爵位和府宅,從此干脆連與她見面都免了。
按約定,他們該在她十四歲時成親的。可是她十四歲時楚天南不提,也沒有人敢提,而她就更不可能去提了,于是他們的婚事就這麼拖了下來……
「想不想騎馬?」耳邊忽然傳來低沉醇厚的嗓音,嚇了她一跳。
酈兒回頭一看,正是她剛剛想著的人。
她不敢開口說話,擔心「咚咚」亂蹦的心髒會從嘴巴里跳出來。
迷惑地看著眼前俊朗的面容,她奇怪他怎麼會這麼早就在這里,往常他在家時是極少這麼早到馬廄來的。
楚天南輕輕一躍,跳坐在她身邊的木欄上,看著草場上那匹渾身潔白,獨獨眉心有撮紅色鬃毛的駿馬,又問道︰「你想騎‘雪里紅’?」
「你、你怎麼知道?」她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他往她身上一掃,淡淡地說︰「看你身上的行頭就知道。」
酈兒跟著他的目光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服裝,確實,她今天穿的是簡單俐落、易于馬上行動的胡服。可是她問的還不僅僅是這個。
「我是說,王爺怎麼知道‘雪里紅’的?」
楚天南一笑。「在這個王府里,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他的話里有話,酈兒默不作聲,心里卻直打鼓,尋思著他的言外之意。
「‘潔白的雪里一點紅’,那匹馬的名字果真傳神。」楚天南贊美道。
酈兒不語,只是看著那匹馬,心里再次驚奇王爺確實與過去不同了。
楚天南不讓她保持沉默,他轉動身子,將長腿屈起,踏在欄桿上對她說︰「我們做個交易,如果你答應了,我就讓你騎‘雪里紅’,可以嗎?」
一听他說讓她騎「雪里紅」,酈兒的眼楮一亮。過去他從來不喜歡女人騎馬射箭,更不喜歡讓她控制他的任何一件東西,更別提是像「雪里紅」這樣的駿馬!
「什麼樣的交易?」
見她躍躍欲試,楚天南道︰「你將我的身世詳細地說給我听,幫我恢復記憶,我就把‘雪里紅’給你,隨便你騎。」
「真的?!」一听她能擁有那匹可愛的馬,還能隨心所欲地騎它,酈兒興奮極了,但又懷疑真有這麼好的事?
「自然是真的。」
「可是……」
楚天南揮手制止她。「沒有可是!不然你就得不到那匹馬,而且以後也別想再騎馬。」
一听他威脅的口氣,酈兒沉下臉,低頭不語,心里生氣地想︰他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個霸道專橫又冷酷的王爺!
見她生氣了,楚天南又好言相勸道︰「你明知我失去了記憶,難道連這點忙都不願幫嗎?況且那可是匹上等好馬喔!」
他突然軟化的口氣和哀求的神情令酈兒無法再生氣,同時心里也為自己受到他的重視而感到高興,這可是頭一回他待她如此親切呢!
「好吧。」她說︰「是王爺要我講的,那我就照實講,你可不能生氣。」
「絕對不生氣。」
得到他的保證後,酈兒注視著馬場上奔跑的駿馬說︰「你楚天南,是隋朝晉國公後嗣,自幼習武好學,不像一般孩子那樣嬉鬧玩耍,少年時代起就精于騎射,研習武功。唐國公李淵起事反隋前,有一次找老晉國公商議事情,看到了剛滿十四歲的你,見你性格嚴毅剛強,不苟言笑,認定你是個有大作為的好苗子,便將你帶走,自此你成了李氏次子世民的部下。」
講到這她停頓了,看著楚天南,不知道他是否還想要她講。
「繼續。」楚天南簡潔地命令她。
酈兒微皺眉。就算有求于人,他還是那麼霸道!
楚天南嘴角微微一揚,鼓勵她繼續。酈兒無法抗拒這個無聲的命令,于是接著說道︰「就在那一年,突厥人包圍了游山玩水的隋煬帝,你隨秦王應募勤王,那次戰役里你立了大功,被授虎賁將軍職,以後追隨秦王南征北戰。
大業十四年,李氏開國建唐,你受封晉王,任右驍衛將軍征伐各地反王,在收復河南的戰役中為救秦王而墜馬,昏迷三天,醒來後就忘了所有的事。」
「就這樣?」見她不再往下說了,楚天南急切地問。
「就這樣,不然還有什麼?」
「那麼你呢?說說你。」
「我?我有什麼好說的,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能被晉王府收留已經感激不盡,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家里沒有其他親人了嗎?」
「沒有。」想起自己的身世,酈兒忽然感到悲傷,眼眶一陣濕潤,她轉開頭,努力瞪大眼楮看著天上的白雲,希望能忍住眼里滾動的淚水。
「給你。」
一條手帕及時遞到她眼前,雖然震驚,但她還是接過來,拭去眼淚。
「不要擔心,你還有我。」楚天南發自內心地安慰她。
「啊?」酈兒猛地放下手中的帕子,難掩驚詫地看著他。
「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難道我們不是你的親人嗎?」見她一副受驚的樣子,楚天南好笑地問。
「不……喔,我是說當然是。」他溫和的語氣和親切的神態令酈兒頓時張口結舌。「王、王爺變了。」
楚天南大笑,這是他目前听得最多的評價了。「怎麼變了?」
看著他溢滿笑容更顯英俊的面龐,酈兒心緒大亂,她很想告訴他實話,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和顏悅色地與她說笑,更不會在她流淚時給她手帕和安慰的。
可是她克制著內心的激動,平靜地說︰「要是以前,王爺會說︰‘滾開,不要在我面前撒貓尿!’」說著,她還撇嘴垂眼做出了嫌惡的樣子。
她的神情和言語令楚天南忍不住又想笑。「我有那麼冷酷嗎?」
听出他言語間的笑意,酈兒目光里的困惑與疑慮更加明顯了,但她並沒有說出口,因為在潛意識里,她希望他能保持現在這個樣子。
就在她愣愣地看著他時,楚天南又給她出難題了。
「說說我們之間的事。」
「我們?」酈兒的目光變得閃爍不定。「你只是要我講你的身世。」
「沒錯,你也是我身世的一部分!」楚天南不讓她逃避,目光如炬地注視她。
他的話令酈兒振奮,這可是第一次,他將她放在一起稱為「我們」。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並不討厭自己?難道以前是自己看錯了他?
酈兒心煩意亂地看著他,在他灼熱的目光下,心頭好似有十幾只兔子在亂竄,身子仿佛有火在燒,可是卻禁不住的打著顫。
她迷惘地想︰自己是怎麼啦?到底是他不正常還是自己不正常?為什麼今天與他在一起,她的心不能像以前那樣平靜,腦子也不像過去那麼清醒?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讓自己渾身又冷又熱?
她猛地收回目光,跳下木欄。「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