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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相公 第19頁

作者︰華甄

她的心在等待與盼望中充滿了說不盡的痛苦和憂慮。

冬天到了,北風呼嘯,寒氣逼人。

晚上,躺在熱呼呼的炕上,像往年一樣,小丫還是惦記著牛舍里的阿黃。她匆匆穿上棉衣,扯下炕上的氈子,出門往隔壁走去。

自從弟弟妹妹出生後,爹娘加蓋了一間大屋,添了大炕,本來想全家人都住在大屋里的,但小丫堅決不肯,她要住在這間與阿黃隔得最近的屋子。

拗不過她,爹娘只好同意。

走進牛舍,她看到阿黃正臥在干燥的麥草上,牛弟將這里照顧得很好。

看到小丫,阿黃抬起頭,對她「撲」了幾下鼻子,小丫知道這是它在跟她打招呼,便高興地問︰「阿黃,要下雪了,你冷嗎?」

然後她跪坐在牛兒身邊,將毛氈打開,覆蓋在牛身上,也蓋在自己身上。

她依偎在阿黃的身上,阿黃「哞哞」輕叫著,用頭將她引到它溫暖的頸項間。「阿黃,你好暖和。」小丫笑著將臉靠在它柔軟的皮毛上。

「阿黃,你知道我的虎子哥哥在哪里嗎?」她撫模著傾听她訴說的牛耳朵,郁悶地說︰「虎子哥哥答應過會來找我的,可是到現在還沒有來,他會記得他的承諾嗎?會記得我嗎?」

小丫成串的眼淚滴下,阿黃輕輕地低嗚,好像哀嘆,又好像哭泣。

小丫繼續說著︰「我不要嫁給金貴,也不要嫁給其他人,我只要虎子哥哥來娶我……可是,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他呢?老天爺為什麼不把虎子哥哥送給我呢?」

在這個風聲催寒的冬夜,小丫——轉世投身的袁妍菲,對著她唯一的忠實听眾傾吐著難為人言的心聲,她的眼淚將面頰下的牛身浸濕。

可是她只顧著悲傷,沒有抬頭去看,阿黃的眼中同樣滾出了豆大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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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山綠水間,小丫長大了,成了村里最美麗聰慧的姑娘,嫻靜溫柔,而且寫得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詩章,深得鄉鄰們的贊賞。

人們都在說她是天仙下凡,落腳到了老墩家,不然俗世中怎會有如此靈秀美麗又超月兌淡雅的女人?

她的眼楮如天上的星星,明亮而閃爍;她的眉毛如青山鳳竹,淡而修長;她的嘴似櫻桃做成,她的腮用彩霞點綴,她鼻子如瓊玉高懸,她的身子如娉婷青蓮。

她外表的變化是那麼明顯,以至于村里的年輕人再也沒有誰敢像兒時那樣隨便欺辱她,調笑她。

可是她的心沒有變,她的情沒有變,她的等待同樣沒有變。

「爹爹,我不要嫁給金貴少爺。」

金秋之夜,面對金貴家送來的大批聘禮,小丫對爹娘堅決地說。

爹爹愁苦地說︰「可是,從你六歲起到現在,你已經許配給他多年,人家等了這麼久,怎可退婚?」

「我從來不想嫁給他,還望爹娘成全!」她跪在爹娘身前。

爹娘一邊一個將她攏起,為她擦去眼淚。

對這個總是憂郁又安靜的女兒,他們始終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覺得她是上天賜予的禮物,因此對她的疼愛更甚于對她的弟弟妹妹。

「金貴少爺那麼好看,姊姊為何不願嫁給他?」八歲的妹妹模著金貴家剛送來的上好衣料,好奇地間。她長得也很漂亮,可是神韻上遠不及她的姊姊。

「小孩子不要插嘴。」娘低聲呵斥,轉頭勸導大女兒︰「孩子,自定親起,金貴家從沒斷過送咱東西,你身上的穿用也是他家置辦的,如今我們如何能悔婚?況且,金貴一向對你好,從來沒有給過你冷面孔,現在有什麼理由退親呢?」

娘的話合情合理,爹的愁容也令她無法堅持,可是心底的痛又有誰能理解?

她茫然地走進牛舍,抱住阿黃的頭,無聲地哭泣。

等哭累了,她靠在牛身上,向它傾訴︰「阿黃,我快滿十四了,今天金貴家又提出要娶我進門的事,我不想嫁給他,可是爹娘不答應,我該怎麼辦?」

眼淚再次沖刷過她的面頰,她哽噎著說︰「阿黃,前世我失去了虎子哥哥,今世難道還要失去他嗎?那麼下一世呢?你能告訴我嗎?」

她的哭訴在寂靜的牛舍里回蕩,阿黃只能低聲哀嘆著用頭顱磨蹭著她的面頰,安慰著她無助痛苦的心。

「蒼天哪,為何獨獨我跟虎子哥哥的情分如此難成?」她淒慘地哀嘆,伏倒在地上,黝黑光亮的頭發披散開來,將她的悲傷覆蓋。

無人回答她悲憤的質問,只有牛兒焦躁的噴氣聲和門外傳來的風聲。

從那天起,無論天氣多冷,她每天晚上都到牛舍來,有時來了也不說話,只是抱著它哭一會,有時則呆坐到半夜。

冬至的夜里,她再次走進牛舍,已經沒有眼淚,也不再嘆息,可是她的臉色比月光還要蒼白。

「阿黃,婚期已經定了,還有一個月……」她梳理著它身上的毛,平靜地說︰「今生沒有指望了,但是還有來生,虎子哥哥一定會等著我的,下個輪回我一定會遇見他。」

牛兒低聲哼著,用頭輕輕頂她的肩頭。

「從明天起,我不能來看你了,娘要我到她房里幫忙縫制嫁妝……你知道嗎,我不喜歡做那些事,可是,我能怎麼辦?」她淒慘地微笑。

那夜之後,她果真再也沒有到牛舍去。

因為第二天,村里就傳出新娘子生病的消息。

每天到老墩家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然而除了郎中外,只有族中的長輩和三姑六婆等能進入小丫閨房,就是金貴來了,也只能問問病情,表表心意,卻不能看見她。

幾天過後,小丫的病勢依然嚴重,最後金貴設法從外鄉請來外號「賽扁鵲」的名醫。按此名醫的說法,姑娘沒有什麼大病,只是氣血不足,陰氣太甚,結婚沖喜該是最好的治療。

于是婚禮的準備照常進行,人們對準新娘的病也不太擔心了。

終于,日子到了,老墩家生病的女兒要出嫁了。村里殺豬宰羊,家家戶戶都參與了這場婚禮的準備。

上花轎的前天深夜,多日不出門的小丫突然來到牛舍,牛弟急忙扶著她。

短短時日,她的花容月貌依舊,卻已是形銷骨立,憔悴不堪。

「阿黃——」她倒臥在牛兒身邊,戀戀不舍地說︰「我要走了。」

牛兒搖頭,耳朵顫抖不已,圓圓的牛目濕潤。

「可是,我舍不得你……」

小丫說著,一陣咳嗽輕喘後,她看著身邊淚水不斷的牛弟說︰「不過,我知道牛弟會好好照顧你,他是最好的看牛人。」

她不支地靠在黃牛身上,牛弟急忙將一條氈子蓋在她身上。

「牛弟——」小丫對他說︰「你去睡吧,今夜,我想跟阿黃多待一會兒……」

牛弟黯然神傷地離去,但並未走遠,他靠坐在牆角下,雙手覆面,輕聲啜泣。

牛舍內,小丫無力地倚在黃牛身上,牛兒的身體好暖和,好舒服。

「阿黃,在這一世,我們倆最有緣分……听爹爹說,你是和我同一年出生的,十幾年來,你陪我笑,陪我玩,听我說心事,還救過我的命,你是好牛兒——」

牛兒扭動著頭,磨蹭著她漸漸變涼的臉。

「……阿黃,如果你也有下個輪回,你還會記得我嗎?」

再次咳嗽,她嘴邊流出了絲絲血跡。

「呣——呣——」牛兒扭動得更急切,但小丫不回應。

她靠在牛頸上,和淚念道︰

「往事不堪回首,明月獨照西樓。

欲問斷腸人,可曾思念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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