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就這麼急著要將我趕出妳家嗎?」彭峻猛看著無精打采地坐在山坡上等待獵物的雁翎問。從得知鐵大叔還沒有回來後,她就一直這樣。
雁翎看他一眼。「那倒也不是,只是想好的事做不成,總是有點失望。」
「可是我不想離開妳,離開了妳,惡夢又來纏我怎麼辦?」他試探性地問。
「不會的,也許你的病現在已經治好了。」
「治好?妳是說被岩石敲破頭,撞傷腿後,我的病就被治好了?」
「唔……也許吧,這兩天你不是都睡得很好嗎?」雁翎不確定地說。
他看著她不再說話,可心里卻明白這兩天之所以能睡好,完全是因為有她。
到傍晚時,他們已經有了不少的收獲,當然大都是峻猛射下的,不過峻猛還是領教到了雁翎的射箭功夫。
「是誰教妳射箭的?」他好奇地問。
「鐵大叔。」雁翎得意地說。「娘只教我畫畫、識字和針線活,但鐵大叔教我殺雞宰鴨、射箭騎馬和給動物下套。一開始時我娘可不高興呢,後來見我沒耽誤事情,才勉強讓我學。」
回家後,雁翎將獵物整理一番放進地窖里凍起來,然後熬了一鍋野鴨湯。
晚餐兩人吃得十分滿意,飯後又同前夜一樣坐在一起編織籮筐籃子。
夜深了,雁翎替峻猛清洗換藥後,他仍堅持抱著她睡了一夜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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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充分的睡眠令彭峻猛神清氣爽,彷佛多年來壓在身上的重負盡除,而他的傷勢也在迅速好轉,頭上的紗布已經除去,留下結痂的傷疤。
小腿的傷雖尚未結痂,但已開始恢復,不用那根拐杖也能跛行了。
而在他的幫助下,雁翎的草編也做得很順利。今天,她準備將所有編織好的物品都畫上畫,這樣等銀花姊回來就可以取走了。
當她在書案上調色弄筆時,彭峻猛在她身後的台子上看到幾本書,信手抽出其中一本,翻開一看是本手抄的幽棲居士的《斷腸詞》,書法很是工整。
「這是誰抄寫的?」他翻看著里面被閱讀者勾劃過的那幾頁問。
雁翎放下調好的顏料,回頭看了一眼。「是我娘生病時念著要我寫下來的。」
「原來妳的字寫的也不錯。」彭峻猛贊賞地看著那娟秀的筆跡。
「可我不喜歡幽棲居士的詞,同樣寫郁情閨怨,她難與易安居士相比。」
听她直言不諱地批評那位早已留名後世的女詞人,彭峻猛頗感意外。心想沒經過世事的她能懂什麼閨怨。便問︰「那妳倒說說看怎麼個不喜歡?」
雁翎用毛筆蘸著顏料,低頭在竹籃上畫著,毫不介意地說︰「你听『無緒倦尋芳,閑卻秋千索……不忍卷簾看,寂寞梨花落。』這詞雖然淒絕婉約,但讀了徒叫人心酸,覺得生活無趣。可是同樣的寂寞在易安居士筆下卻是『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瞧,這多大氣,讀了讓人覺得情濃意濃,欲罷不能。」
听她這麼一說,彭峻猛笑了,對她不得不刮目相看。「妳這沒見過幾個人的小丫頭,怎知道什麼情濃意濃的?」
見他打趣自己,雁翎也不生氣,淡笑道︰「我雖沒見過幾個人,但自幼光听娘的夢語嘆息,也懂得何為『柔腸一寸愁千里』。」
就在這一剎那間,彭峻猛的心被深深打動了。與其說是她的話,還不如說是她哀淒的神情撼動了他。
他難以相信這個出生就隱居在這不為人知的小山谷中的年輕女孩,竟能在短短時間里用最普通平凡的語言和行動撼動他以為早已被冰封的心。
抑制著心頭的激動,他放下那本冊子,低頭看她手中的畫。
那是一只捕食的野鴨──身體懸在空中,嘴里正咬著條小魚兒回頭張望。想到之前與她在山坡上獵殺野鴨的情景,他覺得這畫畫得十分細膩傳神。
「你看像不像我們打的野鴨?」雁翎將畫好的籃子放在地上,抬頭笑問著。
「像。」彭峻猛指著窗紙問︰「那也是妳畫的?」
雁翎抬頭看了眼說︰「嗯,是我過年前畫的。」
彭峻猛不禁點頭稱贊道︰「妳果真才藝不凡,都是妳娘教妳畫畫寫字的?」
「是啊,我們這里日子過得平淡。從小娘總說故事給我听,教我寫字畫畫。」雁翎開心地說。他的稱贊總能令她特別高興,而且她喜歡跟他一起做事的感覺。
見他熟練地把玩著筆,她猜想他也識得文墨,于是指著滿地編織好的簍筐央求道︰「這麼多的籃子筐子,你也幫我畫點嘛。」
「好啊,只要妳不嫌棄,就拿到炕上來吧。」他拿起她桌上多余的筆,蘸了顏料後,抓起一個小背簍上炕畫了起來。
「當然不嫌棄。」雁翎急忙將幾碟顏料放在炕桌上給他,站在旁邊看他畫。
第四章
他下筆很快,寥寥數筆就勾畫出了一只飛鷹。那寬大的翅膀和敏捷靈巧的鷹喙似乎隨時準備著要咬向敵人,而那靈活機警的鷹眼顯示出不凡的霸氣。
「哦,好凶猛的鷹!」雁翎咋舌,走回到案前繼續自己的畫,並好奇地說︰「你畫得又快又好,有這麼好的手藝為什麼要流浪呢?」
她的問題令彭峻猛一愣。「流浪?誰流浪?」
雁翎想當然爾的說︰「當然是你。你不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嗎?」
「什麼?」他一愣,隨即想起剛見面那天,她問他家在何處時,他沒有回答。
「不,我並非無家可歸。」他真沒想到這丫頭居然將自己當作流浪漢了。
「什麼?那麼說你並不是孤身一人的流浪漢?」雁翎看著他身上那件上等衣料做的長衫驚訝地問。難道自己弄錯了?
「我當然不是流浪漢。」彭峻猛將畫好的籃子放在地上,換了一個小籮筐。接著話鋒一轉︰「不過就算以後要流浪,我也絕對不會孤獨。」
「什麼意思?」雁翎看到他又在畫一幅山鷹圖,覺得他一定很喜歡鷹。
「因為從今往後我要將妳帶在身邊。」
「啊?什麼?!」雁翎聞言大吃一驚,連忙將視線從山鷹身上移到他臉上。
彭峻猛看著她,清楚明白地說︰「我要妳從今往後都跟著我,妳願意嗎?」
「跟、跟你?什麼意思?」他突如其來的話和他專注的神情將雁翎的腦袋攪亂了,她難以理解地看著他。
她迷惑的樣子令彭峻猛有點想笑,他知道自己這番話會嚇著她,但他一定要跟她說的,特別是在確信自己已經被她打動後,他更要趕快將一切挑明,因為這一兩天他就該回去了。
「放下筆過來。」他擱下筆說。
看到他嚴肅的樣子,雁翎听話的將手里的筆擱在筆架上,走到炕前。
「上來,到炕上來。」彭峻猛抓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輕輕拉她。
因為怕踫到他的傷腿,雁翎上炕跪坐在他沒受傷的腿邊。
彭峻猛將身上的籮筐挪開,握著雁翎的雙手耐心解釋道︰「我要妳跟著我,就是說我要帶妳走,從今往後讓我來照顧妳的生活。」
「帶我走?照顧我?」雁翎茫然地說。「可是我不需要你的照顧……」
「妳需要。」听到她的話,彭峻猛並不著急,耐性地「糾正」她。「妳需要人照顧,我也需要妳的陪伴,我不想離開妳。」
「可是跟著你干嘛呢?」他說他需要她,這讓雁翎感到有些高興,除了母親之外,沒人說過需要她,可是她依然不明白他要她跟著干嘛?流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