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不是那個女人!」盈盈堅決否認。「我也實話告訴你,我不是你們這個朝代的人,更不是你命中注定的夫人。我名叫黃盈盈,出生于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三十日,距離你們今天有三百多年,也就是說,你比我大三百多歲,我怎麼可能是你的夫人?所以,讓我走吧,我要回家!」
可是彭翊和另外兩個男人都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顯然,他們也驚呆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們看這個。」她摘下手腕上已經不再走動的歐米茄名表遞給彭翊。「這是手表,你們有見過嗎?」
彭翊接過這個如同女人的手鐲似的東西看了看,感到非常震驚。
這玩意兒確實精致典雅,是他從未見過的。再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想想她說話的方式和口氣,確實無一不顯怪異。
難道她說的是真的?她來自另一個他所不知道的時代?他暗自思忖。
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距離現今三百多年的後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里?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夫人?可如果不是,為何那麼多佔卜大師,連隱居深山修練超過一甲子的雲虛道長都認定她是他的命定夫人呢?
難道另有其人?他轉頭困惑地看看平靜的大海、無人的沙灘,心里躊躇不定。
「我知道你們很難相信,可是這是真的,我們不可能有任何關系!」看出他的猶豫,盈盈極力解釋著,希望他不要阻止她離去。
彭翊看著她,覺得她也不像適合自己的女人,真的很想任由她去。
可是,他眼前出現了母親憂慮的面龐和佔卜師嚴峻的神情——
十年前,家里為當時尚在關內任驍騎參將的他擇親,不料測八字的法師竟說他命中注定的女人將來自海上,他今生必娶此女為妻,否則定逢五鬼災星,從此得小人毀謗,官運受阻,且有內外孝服之血光災難。
爹娘不信,再求與彭家素有淵源的雲虛道長運用轉輪術卜卦,卻得到了同樣的結果,道長甚至警告說他必須在二十八歲前完婚,否則將有巨大災難降身,危及家族。于是爹娘不再為他娶親之事憂煩,一心要他等待命定的妻子到來。
然而多年過去,那個命定的女人始終未出現。三個月前,就在彭府上下為彭翊二十八歲「大限」即將到來,可兒媳全無蹤跡憂慮不安時,雲虛道長飄然而至,說「九月二八天水發,佳人必現青泥窪」。
得此預言後,彭老夫人當即打點行裝,不顧路途遙遠,特由關內來到兒子任職的奉天(注」),督促他依時前來「迎親」。
今日正是農歷九月二十八,他一早便帶著隨從來到青泥窪,只見午時平靜的海面突然浪潮翻涌,待海浪退卻後,果真看到一個女人在沙灘上!
但她卻堅決不承認是他的女人,還說了那麼奇怪的事……
是她嗎?可是這里並無別人,應該是她吧?彭翊為難地想。
「妳來看看這個。」他從懷里取出一個錦囊遞給盈盈。
盈盈接過來打開,里面有張黃色宣紙。她看了彭翊一眼,後者對她點點頭,于是她輕輕抽出紙條,這紙條似乎已經保管了很久,其上的折痕非常重,上面寫著︰
天女福緣降塵間,
滄海白浪萬里來;
迎駕紅鸞合巹日,
黃鸝合唱人未衰。
讀著這似曾相識的詩句,盈盈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往自己的褲子口袋里掏,終于模出了那張老道士給她的簽詩。紙張已經潮濕了,可奇怪的是,當她小心地將紙張開時,里面的字跡竟依然清晰可見。
她的心激烈地狂跳,寒氣從頭灌下,雙腿虛軟地似乎無法站穩,兩張紙條從她手中飄然落地。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什麼邪,竟會遇到這種只在故事里听到的事情?
彭翊伸手想扶住她,但被她踉蹌避過。于是他彎腰撿起沙灘上的兩張紙片,看到那張潮濕的白色紙張上清楚地寫著︰
生就好姻緣,
奇妙全在天,
運道非今時,
埃海隔世來。
這字句分明與他的那張就是一對上下偈!
「這是哪里來的?」他急切地問。
「老道士替我算的卦。」盈盈的聲音低啞得彷佛久病不愈的垂死之人。
彭翊將手中的兩張詩文收入懷中,果斷地說︰「妳就是我的命定夫人。」
「不,不可能!」盈盈激烈地反對,然後一步步往海邊退去。
「妳要干什麼?」彭翊驚恐地問。
盈盈轉頭看著茫茫大海。「我是從海上來的,一定可以從海上回去!」
說完,她飛快地投身大海。
「妳瘋了?快回來!」彭翊想不到她真的跳進大海,急忙月兌了衣服想去救她,卻被兩個侍衛緊緊拉住。
「大人不可以身犯險!如果她真是夫人,就一定會回來!」他們勸阻他。
沉入海水中的盈盈用力睜大眼楮,卻無法感受到當初被卷到這個世紀時的那種壓力,也看不到那道刺目的白光。相反地,一波海浪高高掀起,將她推向岸邊。她努力地掙扎,想抗拒那股強大的沖力卻無濟于事,最終還是被海浪推回到沙灘。
唉,如今看來不認命都不行了。她沮喪地想,默默地記住這個海灘,相信某一天她一定可以再從這里回到她原本的生活。
彭翊看著臉色蒼白的盈盈,心里同樣苦惱。
上天為什麼非要安排這麼一個不情不願、脾氣火爆的女人給他?他身邊有的是美麗賢淑的女人願意嫁給他,他何必非此女不娶?更可怕的是,這女人居然以為可以從大海「回家」去,這番胡言亂語讓他驚詫不已,人人都知道投進大海只有死路一條,怎麼可以到達另一個時代呢?
他真想策馬離去,可是想起家中期待他接回新娘消災避難的母親,和為他掐指卜卦的雲虛道長。他遲疑了,他不能為逞自己一時之快而置家人的性命于不顧、置自己的前程于不顧!
「唉!」彭翊長嘆一身,走到坐騎前,解下馬背上的大麾來到盈盈身邊。將這個被斷言必帶給他好運的命定妻子包住扔上馬背,然後飛快地躍上馬坐在她身後,對另外兩個人說︰「走吧!」
盈盈不再說話,她已經沒有反抗的力氣,她覺得自己好渺小,根本就不可能與命運抗爭。
「晶晶!我的晶晶!」
當馬起步時,盈盈突然想起了她的寶貝貓咪,于是奮力地掙扎起來。她已經失去一切,不能再失去這陪伴她從廿一世紀來到這里的朋友!
「喵唔……」黑貓輕盈一躍,跳到她的身上。
「晶晶!」盈盈百感交集地抱住牠,將臉埋進牠柔軟的月復部,眼淚悄悄地滴落在貓咪濃密的毛發間。
隨後她看到那些等候在礁石上的士兵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隊伍中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策馬疾奔。
盈盈努力將腰桿挺得直直地坐在馬上,身體盡量不與身後那個「擄」了她的男人接觸。她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她不敢相信數小時里,她竟跨越了不同的時空,從西元二○○五年到了一六六七年?天下還有人有她這樣奇異的經歷嗎?
「奇遇」?幾個小時前,老道士才說她將有奇遇,指的就是這個嗎?難怪他叫她「毋需憂心中所憂」。那時,她心中最大的憂就是以後住哪里?現在,她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朝代,自然是不用憂慮被燒毀的家了。
強風襲來,她打著哆嗦。這個世紀的風似乎比廿一世紀的風更冷,身上潮濕的衣服更增加了她的寒冷,先前被沙灘上的海螺貝殼割破的雙腳,此刻已經凍僵了。但她努力不表示出來,只是抓緊身上那塊布料,盡可能地將光腳丫往馬月復下塞,以攫取少許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