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固執又冷漠的「吳姑娘」居然一再逼他,一再強迫他揭開心底的創傷將丑陋的疤痕顯露于世,令他憤怒得失去了方寸……
當情緒稍稍冷靜後,他又覺得自己那樣對吳姑娘大吼大叫太過分了,畢竟她並無惡意,只是關心她的師姐妹而已。
于是他轉身尋找被他嚇壞了的女孩,沒想到卻尋著她的足跡一路來到了「瓏玉園」的後花園,並意外地听到了她對著墳頭的低語與吶喊。
他震驚地停在原地無法挪動腳步。
她是心兒!
她怎麼會是心兒--那個有顆小虎牙,調皮好動、總是闖禍的女孩?!
她怎麼能是心兒--那個態意玩弄男人的女人?!
不!她是這麼純潔美麗,這麼靈秀月兌俗,她怎麼會是那個骯髒的心兒?!
然而她正抱著墓碑大聲地哭喊著爹娘,她果真是、是--心兒!
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同樣重大。心兒的死而復生令他意外,而這個已經牽動了他全部柔情的神秘女孩居然是三年前被他拋棄的「前未婚妻」,這叫他情何以堪?
月光下的她是那麼聖潔美麗,盡避她在哭泣,可是她仍然美得令人無法逼視。他無法想象如此純潔--看似純潔的女孩,居然是那個蕩婦婬娃,而他竟將她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貞潔閨女,小心謹慎地捧在手心里呵護著、珍愛著?!
啊,太荒唐可笑了!
「妳怎麼會是心兒?!不、妳不是!心兒已經死了,她就葬在那里,是我親手埋葬的,妳不是心兒!」他一把抓住她顫抖的肩頭瘋狂地搖晃她,渴望她的否認。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摧毀了他的希望。
「心兒沒死,我就是心兒!那墳里躺著的是喜兒……」薛惠心木然地看著他,眼淚仍像斷線的珍珠般地往下掉。
「妳?!」他的雙眼模糊了,他的神志也模糊了,他狂吼一聲撲向她。「妳怎麼可以那樣對我?!」
他手下的肌膚是那麼柔女敕,柔女敕得似乎吹口氣都會破損;他雙手中的頸子是那麼縴細,縴細得彷佛一手就能折斷。他曾經那麼珍愛這份柔女敕和美麗,可是此刻,他只想掐斷那縴細的頸子,毀滅那罪惡的柔女敕和美麗。
她沒有掙扎,沒有反抗,只有往日的冷漠,冷漠,還是冷漠……
「婊子!騙子!妳為什麼不去死?!」他狂吼著,用勁著,直到傾盆而降的雨水將他從瘋狂中喚醒。
他仰望著天空,讓雨水灑進他的嘴里、眼里、心里。
天啊,剛剛不是滿天明月嗎?怎麼突然間彷佛世上的水全由天上潑下來了?
他茫然地看著天,吞咽著混合著苦澀淚水的雨水。
被他壓制在地上的心兒不斷地咳著,喘著,潔白的衣裙早已一片狼藉,一如她的名聲!
她蒼白的臉上浸透著濕漉漉的悲哀,而她的眼楮居然還是那麼明亮美麗,哦,她不配得到這份美麗!
隨著他的吶喊,一道閃電劈向長空,連接了天地,世界籠罩在那白晃晃的強光里,黑暗中的一切都被照射得透亮。
「轟隆隆!」驟然降臨的雷聲震撼著他的魂魄,震動著這搖搖欲墜的廢墟。
「天哪,我在干什麼?妳這種賤人不配污了我的手!」
他再次看著地上的女孩--不!婊子!然後憤然站起來,踉蹌地離開了。
地上的薛惠心毫無意識地任由雷雨擊打著自己,她的心早已疼痛得麻痹,她只想哭喊,只想大笑,哭她不幸的人生,笑這荒唐的世界!
可是她既不能哭喊也不能大笑,因為她的喉嚨如同火燒般的灼痛難忍,她只能默默地看著煙雨迷茫的夜空。
第七章
又一個寂寞的夜晚。
屋里充滿了刺鼻的酒味,桌子上堆放著好幾個空酒瓶。
石天威將手中的酒一股腦地往嘴里灌,酒混合著淚水一起流下他的嘴里。
兩天了,再多的酒也無法讓他的痛苦減輕。
「『誣陷』?哼,哪個婊子會承認自己是蕩婦?哪個小偷會說自己是賊?」石天威再灌一口酒,憤憤不平地咒罵著。
再次品嘗到三年前初聞她與別的男人有染時,那種排山倒海的痛苦和山崩地裂的絕望,石天威憤怒又痛恨地咒罵著那個害他如此痛苦的女人。
「憑什麼?憑什麼妳一個人能耍我兩次?!」一仰脖子,一口濃烈的酒燒灼著他的喉嚨。
「憑什麼別的男人可以隨意玩妳,我就連踫都不能踫妳?!」
他猛然站起來,將酒瓶子一摔,拔腿往外奔去。
瓏玉園的後院此刻寂靜無聲,薛惠心坐在窗邊對著院里的梧桐樹發呆。
她的頸子上纏繞著一圈白紗布,臉色依然蒼白,但經過兩天的沉澱,石天威帶給她的痛苦和傷害已被強壓在心底。
雖然她很憤怒自己被安上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她清白的名聲被他--那個她曾經想托付終身的男人毀了,但她不能被他擊倒,絕對不能!家破人亡的莫大傷痛都未能擊倒她,那麼天下還有什麼樣的磨難痛苦她不能扛?更何況對薛家,她還擔負著重大的責任。
一個多月前啞伯到普陀山找回她時,爹娘已被石家和隨後趕來的姊夫一家妥當安葬了。未能再見爹娘一面令她哀痛逾恆,她把尚未被燒毀的平房整理出來作為自己的住所,決定今後與啞伯相依為命。
啞伯自小就跟隨薛家,出事當晚,是他拚著老命將主人從火場中拖出,當時尚有一口氣的薛鴻壽將系于腰上的錦袋扯下塞在他手中,費力地比劃了一番,算是最後的交代。
于是他遵照老爺的遺言,不顧路途遠風浪大,去普陀山把她找回。
錦袋內有一張清單和幾把鑰匙。他們薛家是世代相傳的古玩之家,家藏許多稀世珍藏,並非全聚一室,所以當日搶劫行凶之人並不知曉他們還有其它密室。
在失竊寶物中,最重要的就是「博山爐」。現在凶手已被抓獲,她要做的就是追回失竊物,重建瓏玉園,絕不讓薛家這塊百年招牌毀在自己手中!
因為啞伯比劃著告訴她行凶者共三人,他只認得林彥忠。因此回來後,她就試圖找到林彥忠。可惜那個奸詐小人行蹤詭秘,一直沒找到。她只好去找王大東和趙鐸潤。他們知道她還活著,欣慰之余提供了不少信息,令她確定家里的災難皆因「博山爐」而起。可惜她尚未來得及找到真凶,王大東與林彥忠便相繼死了。
現在,案子似乎已經水落石出,也證實出賣爹爹,私吞寶物的正是林彥忠。
可是,他究竟將寶物藏在哪里了呢?他的家被徹底搜查過,並無「博山爐」。
看來,她還得去找林彥忠的老婆探探口風,那個膽小如鼠,一輩子都不敢在人前大聲說話的女人如果真的知道什麼,或許看到自己「死而復活」後會被嚇得說出實話呢!
這事本來還可以與石天威合作,現在恐怕是不可能了……
她伸手模著頸間的紗布,想到那天的情景,她的心就充滿了失望和傷痛。那天她太過于悲傷,已經記不起他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了,是啞伯後來發現昏倒在花園里的她,將她喚醒的。她告訴啞伯石天威的事,啞伯哭著求她忘記他。
可是她真的能夠忘記他嗎?忘記那個傷害她至深的男人嗎?
多希望能用一把鎖將心鎖上,鎖進一個空洞、黑暗、冰冷的堡壘,再也不要讓它勾起任何情感的波瀾……
人為何要有感情呢?她無聲地嘆息著,站起身月兌下衣服準備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