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再听那悲哀的故事,柳含蕊欲阻止她,然而石天慧繼續說道︰「後來,當嘯聲嘶啞、終于平息時,大家回到南坡,看到數十座新墳整齊地排列著,每個墳頭都立了石碑,我可憐的二哥手上全是血,暈倒在爹爹墳前,懷里還緊抱著爹爹的墓碑……」
柳含蕊抱住泣不成聲的天慧,心里為那個年輕的天雷而痛。
「好些日子後,二哥開始說話,也會笑了,可是他不再是從前那個二哥……他說話只為下命令,他的笑只有冷笑或譏笑,在他眼里再也看不到溫柔和真心。他冷漠而狠絕,而且他開始玩女人,就像貓玩老鼠似的,還發誓永遠不相信女人……我多想要以前的二哥回來啊!」
終于,柳含蕊明白了造成石天雷今日個性的原因。于是對他,她又有了一種新的感覺,其中有早已萌生的愛意,也有今日明白真相後的深切同情,這兩種感情的揉合,使她對他的愛更為濃烈。
她替天慧和自己擦干眼淚,說︰「我們一起努力把過去的天雷找回來吧!」
石天慧和杏花成了柳含蕊認識新家的好向導。雖然石天慧比柳含蕊年長,但個性差異使得她對柳含蕊崇拜有加。而十六歲的杏花則是三嬸應石天雷的要求派給柳含蕊的丫鬟。
罷開始時,柳含蕊不習慣讓人伺候,堅決不要丫鬟。三嬸卻堅持她至少得有一個,否則不符合石家的規矩。
「杏花這孩子機靈又手巧,她梳頭可是一流的喔。」三嬸意有所指地看看柳含蕊松散的發髻。自從嫁人後,女子就得改變發型,梳成發髻。上花轎時是九嬤嬤給她梳的頭,後來在青鶴莊是丫鬟梳的;來射鷹堡的路上,她干脆披散著,只用絲絹綰著,如同末嫁前一般。
柳含蕊笑了。「好吧,就算為了我的頭發,杏花就留下吧。」
石天慧在旁接口道。「對嘛,哥的女人都有兩個丫鬟伺候,妳怎麼可以一個都沒有呢?」
為此,柳含蕊似乎更不能不接受了。
她們帶著柳含蕊逛遍了射鷹堡,她發覺自己深深愛上了它古樸的風格。
一百多年前,石家先祖--曾為唐高祖立下不少汗馬功勞的石大將軍,因為感悟到「一將功成萬骨枯」的無奈與淒涼,遂率家小和親信隨從辭官歸隱,來到這塊由高祖親賜的封地。在山高林深處,選擇進有平川,退有深谷,即使烽火連天,也能讓子孫後代遠離戰禍,不受兵刀之苦的山崖築堡安家。
此堡是當年石大將軍從中原帶來的工匠設計修建的,因此建築具有典型的中原風格。主體外牆完全由青石修徹而成,城牆高達數丈,氣勢凜然磅礡,全堡有明顯的集中性與防御性,牆體設有弓箭眼,防護垛,易守難攻。內堡建築為三層土木結構的樓閣。各層均有窗屝欞格,頂層覆以單檐四坡灰瓦屋頂,整個結構堅固平實。
之前因石天雷尚未娶妻,故由三嬸代行女主人之職負責所有內務;三叔雖然武功盡失,但仍有豐富的戰斗經驗和熱記在心的武功秘訣,因此負責訓練堡內的新衛士,向他們傳授「石家武功」;元青則兼任堡內財務總管。至于那三個美人地位特殊,非主非客,由于堡主從未有過明確表示,于是大家都以待客之禮待之。
兩天後,柳含蕊領著一群人開始把大廳、廚房、樓道、客房徹底清洗、粉刷一遍,並要木匠在牆壁四周新安置些燈台。她從倉庫堆積成山的舊物中翻出各式各樣的宮燈,揀出好的命人擦洗一番。並教人將此地俯拾即是的松脂搜集起來,混合著配制好的香料做成蠟燭,放于燈罩內,將數十盞燈分別擱在燈台上。點燃後,不僅使空氣清新,還能祛蚊蟲防疾病。
煥然一新的環境,讓人看了心情格外舒暢,而勞累使得柳含蕊一倒在床上就睡得香甜異常,不再為石天雷的遲遲不歸傷腦筋。
這天早上她四處尋找幾天來像影子似總跟著她的天慧,但她巡了樓下一回,沒見到人。
一陣馬嘶聲傳入耳中,她側頭看到不遠處的馬廄邊,有幾個男人在用小腿般粗的木樁加固周圍的柵欄。一個男人正在吃力地安裝大門,只見他一手扶門板,一手持榔頭,沉重的木板使他無法準確地將木樁打進榫頭,動作顯得滯緩而吃力。
他直起身來,滿臉胡須中只看到他無奈的眸光。
「大叔,我來幫你。」柳含蕊立即跳下台階,跑到他面前,幫他扶住門板。
四周霎時詭異地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怔忡地看著她。然後不知是誰領頭,一陣哄然大笑將馬廄里的幾匹馬驚動得連聲嘶鳴。
柳含蕊納悶地看看他們,轉頭對那男人問道︰「大叔,他們怎麼啦?」
旁邊一個黑塔似的大漢努力停止大笑,說︰「夫人,狗子才十六歲咧。」
「是嗎?」柳含蕊吃驚地端詳身邊的男人,果真見他機警的眼里有著明顯的稚氣,連忙說︰「對不起,我真沒看出來。只是你干嘛留一臉大胡須,而且頭發也不好好梳理呢?」
狽子沒說話,只是尷尬地低下頭,把玩著手中的榔頭。
「夫人,別靠近他,狗子滿臉都是臭瘡,不能見人……」幾個年紀更小的男孩嘲弄地說。
柳含蕊明白了,她轉頭對羞愧無語的狗子說︰「你想治好那些瘡嗎?」
狽子聞言立即抬起頭,眼里迸出希望的火花,急切地說︰「想!這把胡子搔得人難受。」
「那好,干完活後,你跟我走。我保證治好那些膿瘡。」
柳含蕊充滿自信,神采奕奕的樣子讓大家都止住了笑,四周再次陷入安靜。
「狗子,干活啊,門板可還壓著我呢!」柳含蕊的叫聲提醒了狗子,他趕緊握住木樁,舉錘敲打。
其它人仍怔怔地看著她,在堡里,他們幾時見過堡主的女人們干粗活?更別說這位還是看起來嬌柔似水的「正宗夫人」呢?
「嘿,快干活,夫人都沒閑著呢!」一聲吆喝,大家如夢初醒般地更起勁的干活。
傍晚,柳含蕊下避髒臭,下理會狗子的驚恐下安,堅持刮去他蓄了兩年多的胡須,又替他修剪了凌亂的頭發。
最初幾天,狗子滿臉又紅又腫的膿瘡確實令人不敢親近,可沒過三天,膚色趨于正常,水泡漸消。一個星期後,他坑坑疤疤的皮膚也開始恢復平滑,令狗子笑口常開,視柳含蕊為神仙,堡里的人們更加相信他們美麗的堡主夫人是菩薩轉世。
早晨,柳含蕊听到堡外傳來吵鬧聲,忙往外奔去,可在大門口被守門的衛士擋了下來。
「請讓我出去。」她對守衛說。
「很抱歉,我們不能,夫人。」其中一個衛士回答。
「為什麼?」柳含蕊蹙起眉頭,輪流看著那兩名衛士。
「請原諒,我們是奉命行事。」第二個衛士解釋道︰「堡主不過命令。」
「堡主下了什麼命令?」柳含蕊保持客氣地問道。
「妳不能離開堡內,因為外面不安全。」第一個衛士小心翼翼地答道。他實在不願讓夫人不高興,可是從來沒有人敢違抗堡主的命令。
「那她們為什麼可以出去?」柳含蕊指著在外面騎馬的春蘭、烏蘭瑪和瑞芳不明白地問。
「她們都有武功能自保,而且堡主沒有禁止她們出去。」衛士耐心地解釋。
柳含蕊不想為難衛士,于是站在門內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