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理可證,她曾經在他面前跌過跤,這種糗事只要是再踫到他或是回到原發生地,一切又會在她腦中迅速地再上演一遍!除非她有選擇性的遺忘功力或是經由時間來淡化這一切。
所以,就算她潛意識里多麼不情願再遇見他,她還是得乖乖到校,因為只有如此她才有機會再遇到他,也才能把錢還給他。
衣依此刻腦中填塞的完全就是這一件令她煩不勝煩的瑣事,根本容不下她這陣子所研讀的英國文學史。
在旁無一人的站牌下等了將近二十分鐘後,衣依的四肢這才動了起來。
由于戴上剛配好的隱形眼鏡,視覺清晰、能見度佳,她老遠即看見公車駛近。在公車停妥後,她快速地跳上車。
因為她家距離市區很遠,所以到學校免不了要換兩趟公車才能到達,經過一陣轉乘之後,衣依終于到了學校。
或許是自己太心急了,今天她居然比往常還要早到校,眼見距離下午第一堂課還有一個多小時,依照她往常的經驗與習慣,她向右拐進沿著校區邊緣規劃、學子甚少行走的竹林小徑上,打算走這條她最愛的小道,向充斥滿室精神食糧的神聖殿堂——圖書館報到,否則她也不知道她該去哪里消磨這段時間。
可能由于她真的是太閑了,所以她決定還是走樓梯。
此時的衣依正想著要如何打發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這種時間間隔對她來說不太適合研究文學史,或許可以去翻翻最新一期的電影雜志還比較恰當。
不知道該說是衣依和展炘因為昨夜同時淋了雨,身體有些微恙,腦部缺氧,還是該說他們兩個「冤家路窄」,在近五樓的樓梯轉角處,她和他——撞上了!
衣依的額頭因為這次的意外對撞而紅腫起來,不過她的額頭再怎麼紅也紅不過她的臉頰!
幸好這次的踫撞沒讓她剛配好的隱形眼鏡再次慘遭橫禍,但是她的身體卻好死不死地被塊頭大的展炘親親密密妥貼地給壓在下面!
展炘剛從圖書館里借閱出來的厚厚的一本本登山、攝影叢書亦因此而散落一地,點綴著躺在地上的一對窄路冤家。
兩人身貼身、臉踫臉、眼對眼——只差沒嘴對嘴!
頓時,兩人皆全身僵硬,面面相覷,心中同時有著同樣的驚愕。
覺得自己的慘綠人生正遭到一種莫大的奇恥大辱,再也翻不開身的衣依,眼淚差點兒沒掉出來。
事實上,她根本就來不及思考,何況是作反應。
一時之間,羞紅臉的衣依像只受驚的小鹿,一顆心急遽跳動著,此時的她只希望自己是個隱形人,或者是只土撥鼠,可以迅速挖個地洞先把自己的臉藏起來再說!
她覺得自己真是糗到沒臉見人了。
展炘這回倒像是闖了禍的小男生般,略微黝黑的膚色掩蓋住他臉上淡淡的紅暈,想不到他也有臉紅心跳的時刻。
他驚覺且略帶歉意地迅速跳起身。
兩人的慌張行為,倒頗像是作弊的學生被嚴厲的老師逮到般,只有無言與羞怯。
可是,他們並沒有做錯事啊!只不過是意外罷了!不知為何,他們就是覺得有一種做錯事的心虛與心慌!
而整個世界的焦點好像全聚集在他們身上似的,一陣尷尬籠罩著不知所措的兩人。
「對……對不起!」這回展炘識大體地對著驚魂未定、手腳發軟,根本還站不起來的衣依道歉,話未說完,他即體貼地將手伸出去握住她的手臂想將她給扶起來。
而衣依一接觸到他的手,身體就像是被電流貫穿全身般,頓時驚怵發麻,她所被他觸踫到的皮膚就像著了火般的熾熱難當。她偏低著頭想站起身也不是,不想站起身也不是;事實上她根本站不穩,想走也沒力氣走。
對于這種意外的接觸她絲毫沒有招架的能力。
「你——還好吧?」展炘低頭看著對他而言既是陌生又有點熟悉的她。
「還好!」慌亂中已顧不得整理儀容的衣依,感覺到頭有點兒昏,腦有點兒脹,若不速速離開現場的話,她恐怕會腦溢血而死。
「你……真的還好吧?」展炘不確定他到底算不算闖了禍。
「還好!」衣依還是這一句話,只是聲音細柔無力,要不是耳力極佳的人,根本就听不到。此刻,腦中一片混沌迷蒙的她,完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話可以回答。
「什麼?」展炘根本听不清楚衣依的話。
「還好!」衣依不情願地又重復了一次,已經快沒了魂、心快飛了的她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說廢話。
「還好就好!」展炘彎身拾起五本昨天該借卻未借的書,腳步遲疑了一下,然後帶著一種莫名的不確定感抬腳離去。
待展炘已邁步下了兩層階梯之後,衣依才突然想起她有一件重要的事還未辦,遂用著帶點柔弱無力的羞澀語調向他的背影輕喊了一聲︰「等一下!」
展炘一只手抱著書,另一只手則隨意插進牛仔褲口袋里。一听到她的叫喚,滿心紊亂思緒的他迅速轉過身,目光落在一身淡藍衣衫的衣依身上。「還有事嗎?」
「你……你的錢還你!」衣依急忙從垂肩的背袋內取出一個乳白色信封,將它往展炘的身前遞,動作略顯心急與慌亂,而她愈想表現得流暢自然,卻愈表現不出來,雙手因心情緊張而在空中輕顫。
「我說過不用還了。」展炘對于他曾拿錢給她這回事,絲毫不曾在意過。
並非他這個人錢多得可以四處亂揮霍,而是他自己也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只覺得就算把他身上的所有物全都給她也不為過,甚至是很自然的事!對于這一點,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這並不是意氣用事,也不是耍慷慨,只是一種……
一種自然的表現!
對于錢他實在不想再提及。
「不行,你的就是你的,我不多拿!」其實衣依不僅沒多拿,她連一毛錢也沒動過。
「是我撞壞你的隱形眼鏡,這些錢算不了什麼的。」展炘這下覺得她在現今充斥著崇尚金錢的潮流中,真可算是特立獨行的稀有動物。
「或許你認為算不了什麼,可是我還是認為有必要還給你。」衣依心想他應該是個有錢人家的子弟,否則不會隨便的掏出皮夾就有兩萬塊現款。兩萬塊其實可以買到不少她想要的東西,至少也足夠讓她訂閱好幾年的國外電影雜志;但是,這種錢她是不會要的。
「你就當作是我不要的不就好了。」像她這種長得不賴卻又不拜金的女子,他倒是第一次遇到。
「我不需要你的救濟金,要嘛,你拿去救濟別人!」衣依對于無法說服他的死腦筋感到很生氣,他干嘛堅持要送她錢?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衣依于是鐵了心地將錢一扔,掉頭就走。
「喂!你叫什麼名字?念哪一系?」展炘開始對她產生了莫名的興趣與好奇。
「我有不告訴你的自由吧!」衣依頭也不回,不耐煩地回答,而且她的步伐是愈走愈快。
對嬌小窈窕卻充滿自主性的她,展炘益發覺得她是個有趣的角色。
自從進了這所父親身為董事長的大學後,除了天天與三個哥兒們翹課打屁以外,這倒是少數能激起他興趣的新鮮事!
展炘望著衣依快步離去的身影,深覺那句「一竹、一蘭、一石、有節、有香、有骨」用在她身上最合適不過。
一月兌離展炘熾人的目光追索範圍,衣依馬上躲到圖書館內靠窗的角落,然而她的心情卻一刻也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