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籠罩在心頭的寂寞陰影剎那間狠狠被人揮散,而那雙撥雲見日的手,就近在眼前。
在听見自己的心又為他激烈失序、撬開層層心鎖後,她才驚覺……她不是沒辦法,而是沒勇氣、沒自信。
「這次你和我回來,老管家還以為我們在戀愛了。」他的笑很苦澀,像在自嘲。「他急著從醫院回來,就是以為會看見我和你在一起的幸福模樣……可惜,我又讓他失望了。」
只有老管家失望嗎?那他呢?她是不是也讓他很失望?慕痴心很想要問出口,卻遲疑了。
「我想那天你也看到了老管家臉上的失望表情,我知道我的要求很無理,也知道你根本不會喜歡我,但是——」
「好,我答應你。」她立即截斷他的話,一口應允。
「你答應?」被拒絕習慣的他本來不抱希望,于是再問一次︰「你答應在老管家面前演出你也愛上我的樣子?和我假扮情侶,讓老管家以為我們很幸福的樣子?」
演……她以為他是在對她告白啊。
是前兩日她口是心非的堅決已徹底令他消退他對她的喜歡了?
那他干嘛對她坦白他的心意?她暗惱。
「嗯,是啊。既然這是管家爺爺的心願,我怎麼舍得再看見他失望的表情呢。」貝齒緊咬著紅馥下唇,她強迫自己不將心底涌現的失望情緒顯露在臉上。「更何況,我還是個十分專業的演員呢。」
「謝謝你。」雖然有點意外她爽快的應允,但想到老管家時日有限,他還是立即收回錯愕,正色道︰「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開始什麼?」
「了解彼此啊,這樣才不會有破綻。」他不知道從哪里奇跡似地掏出紙和筆,開始動筆在紙上圈圈畫畫。「首先要讓你了解一下橘家的情況,還有我的習慣、我喜歡吃些什麼、喝些什麼——「我知道你喜歡喝薰衣草茶。」雙肘靠在矮幾上,她漾笑回答。
他瞄了她一眼,低頭繼續圈圈畫畫,清了清喉嚨回道︰「我喜歡喝英國紅茶,薰衣草茶是因為你才喝的。」像是有些訝異自己坦白的輕松自然,他執筆的手頓了下,爾後失笑。
原來將藏匿在心底的秘密全數掏得一干二淨後,他再也無需顧慮說出口的話是否會困擾她、是否會被她拒絕。
因為他知道他已經被徹底拒絕了。
「為了我?」她咕噥。「我不喜歡喝薰衣草茶啊!」
「你的睡眠品質很不好。」手上刷刷刷兩三下專注畫著。
……她今天臉熱的機率也太高了。慕痴心俯首掩去自己突然沖出的羞赧,半晌沒再說話。
「好了,你看。」沒察覺到她異狀的孟儒已畫好的橘家地圖往她那方遞去。「橘家分‘梅’、‘蘭’、‘竹’、‘菊’園,以主層‘櫻’為中心,現在橘家主事者還是以我爺爺為主,但大部分的管理已在我母親大人手上,梅園住的是我大哥橘墨,他是橘家未來的繼承者,我們四兄弟也只有他冠橘姓。蘭園住的是我二哥孟墨,他現在正在法國學廚藝。竹園住的是我三哥孟法。我三哥劍道很好,也開了間道館,就在竹園里,你有興趣的話可以過去逛逛。」
他仔細在四個院別旁寫上孟家四兄弟的興趣、個性以及喜好,一邊解說︰「我們四兄弟從小就住日本的原因是因為我母親大人不放心爺爺一個人在日本,再加上我父親大人在台灣其實沒什麼親人,對于母親大人的做法也就沒什麼意見。」
第7章(2)
「你的父母長期分隔兩地是怎麼維系感情的?」再對照她父母親那時時刻刻都必須黏膩在一起維系感情的情況,她實在無法理解。
「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有時是我父親大人來日本住幾個月,有時是我母親大人到台灣住上幾個月。」
「香澄阿姨好厲害,自從嫁給孟導演後就退出台灣演藝圈並回到故鄉,還能將自己的家庭、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如果是我……」她不曉得自己是否有辦法和橘香橙一樣,永遠清楚自己的目標,下定決心便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
畢竟她從出生後,她的父母就已為她選定了人生方向,她從不覺得、也沒有質疑過自己的人生是否應該要轉彎或是另外發展。
「如果是你,你會退出台灣演藝圈嗎?」他緩下手邊還在書寫注記的動作,狀似漫不經心地閑問。
「我?」退出演藝圈。「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你經過這次事件,選擇消失在螢光幕前,像是一點也不眷戀舞台似的冷淡,我以為你已有考慮要將重心轉移到別的地方呢。」
她不眷戀舞台嗎?她沉吟。
從來沒有人問過她,她究竟喜不喜歡演戲、喜不喜歡在螢光幕前亮相,于是她也就不曾深入思考過這個問題。
美眸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眼前這個低頭書寫的男人。
唯有眼前這個男人,他的出現,教會她開始認真思考起許多事情,包括她的人生、她的未來。從前她的世界看似耀眼奪目又繽紛巨大,但仔細深究,容她行走的卻只有一座絢麗舞台般渺小;她的生活封閉,交友稀少到可憐的地步,思緒永遠停駐在同一個點上鑽牛角尖,懦弱得跌倒了再也爬不起來,又缺少像他一樣鍥而不舍的勇氣與毅力——
為了自己所愛、所關心的人無盡岸出的勇氣與毅力。
他有,而她沒有。
可是,「我不知道我退出演藝圈後還能做什麼。」
「如果你真的厭倦了,現在開始思考退出後你能做些什麼也還不遲。」抬首正巧看見她迷惘又茫然的神情,他心頭一蕩,隨之糾結,執筆輕敲她的額,帶點寵溺。「還不遲喔,真的!只要你願意,你的人生也許會有另一片嶄新的風景。」
嶄新的風景……是否也包括他在內……
她撫著劇烈狂跳的心口,就著月色窺探他此刻瞧起來格外令人心動的漂亮瞳眸,輕問︰「孟儒,我們如果要在老管家面前扮演好情侶,除了要了解彼此之外,是不是應該也要練習、練習、練習……」她竟相當難得的結巴了。
「練習?什麼?」他好笑地瞅著她一時被口水嗆到而脹紅的俏臉。
「練習這個。」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湊近眼前那張潤玉般的漂亮臉龐。
哪個?他托腮揚眉,尚未會意過來,唇瓣立即覆上如夢似幻的柔軟芳馥。
她說的是,練習——接吻?
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初吻,是在國小時被隔壁班女生偷走的。
那時他對情愛不及同齡女生來得早熟,心想著為什麼那莫名其妙的女生硬是把嘴湊了過來,又亂七八糟地在他唇上轉了又轉,然後掩面尖叫逃跑離開,留下他這個被害者傻愣在校園操場旁的草坪上不知所以然。
許多事像是一旦開了先例,後續就會有接踵而來解決不完的相同麻煩。
後來無論是上了國中、高中甚至大學,他身邊總會簇擁著許多熱情的異性或者同性,瘋狂迷戀他這張據說是如花似玉、男女通吃的漂亮臉蛋;他們一個個前僕後繼,不顧他意願,偷親偷抱又偷吻,吻得他滿黏答答口水後又竊喜萬分地掩面跑走。
那陣子他相當困擾,也曾經向三哥埋怨過,但他家三哥竟是不正經地用力捏了捏他的頰,語氣好不驕傲地說︰「哎喲!誰叫我家小弟生得一副比女人還要漂亮的臉蛋,氣質斯文柔弱,看起來讓人好想好想欺負,你這樣子誰見了不會想咬上你一口啊。」三哥戲謔完後竟然還像逗弄小狽般搔著他惱怒緊繃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