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知道嗎?她猶未滿十八歲,為什麼就必須承受這許多橫逆?
她不願回去看丹尼爾憎惡、施舍的嘴臉,眼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李察的租處位放東區的一棵老舊公寓,誠如他所說的,地方雖不寬敞,卻絕對于淨舒適。
他對她不壞,張羅吃的、用的,小心仔細地不讓她有絲毫委屈的感覺。
一個陌生人不該有這麼寬容的心胸,要不了多久,他會見出本性來的╴雪茵憑著女人的直覺,料定他別有所圖,這些禮遇只不過是攤牌前的過場戲而已。
她耐心等著,等著瑪俐和肯尼回來,也等著他現出原形,人生艱難莫過一死,如果上帝堅持寵召她回天堂,她也無可奈何。
這天,她趁李察去上班的時候,從他的櫃于里偷了幾個銅板,坐公車到移民局,打听補辦護照的進度。一問之下才知道,丹尼爾根本沒有送件,他拿走了她所有的證件,卻什麼也沒做!
天吶!
雪茵茫然跌坐在大樓外的台階上,心中不斷自問,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
早晨的天空飄著細碎的毛毛雨,雲層壓得低低的,陽光絲毫沒有露臉的意思。
季仲桓趕在八點以前,到對街的小吃店要了一份廉價的早點︰硬面包加紅茶。
到了紐約他才知道,他父親為他籌措的錢,只夠繳交一學期的學費,其他吃穿用度全得靠自己打工掙來。
每天早上他會到語文中心惡補英語,下午再到大學旁听法律課程,晚上則經由日子過得很苦卻也很充實,充實到每晚倒頭就睡,數不清有多久,他不曾再想起雪茵,想起她在風中招揚的黑色褶裙,及臉上靦腆的笑靨。
半年過去後,他如願以償地進人大學法律系就讀,並且獲豈份助教的工作。
往昔雪茵那份濃濃的思念,無形地轉換成對課業及同校美艷出同學的熱烈追求。
「季仲桓,下課有沒有空?」笑出兩個深深酒窩的女孩,是台灣某政要的女兒,打從開學第一天就緊黏著季仲桓。
「沒空。」她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太黏膩的女孩總令男人無法招架。
「那你幾時有空?我請你吃飯。」她鍥而不舍的精神,實在很值得頒發最佳勇氣獎。
「也許明天也許後天,再說吧!」季仲桓跨上腳踏車,經校外的林地揚長而去。
既然不是追逐的對象還是少惹為妙。他自負無情,像當年對待任旦名傾慕他的女孩一樣,從不心軟戀眷。
紐約的冬季不但寒冷而且多雨,風呼呼地拍打他的臉龐,像上千只惡毒的利爪。季仲桓脖子一縮,用圍巾遮住大半個面孔,只露出晶燦的黑瞳猶照照生輝。
「拿出來!」楓葉林里傳出一聲咆哮。
「我……我沒,沒有。」
「裝蒜,給我打!」尖拔的嘶吼,粗野地飄進季仲桓的耳朵。
他沈吟了一下,決定進去瞧個究竟。
「不要,不要打我。」
長相有些瘦小,斯斯文文的男孩被踩在地上,可憐地飽受三名大個兒的拳打腳踢。
「區區一萬塊你就拿不出來,好,看你皮有多厚,湯姆,扁鑽拿出來。」大個子一臉狠暴,粗壯的手臂在男孩面前揮來揮去地示威。
季仲桓趕緊把腳踏車藏在大樹後頭,圍巾更密實地纏住腦袋瓜子,以免被認出來,遭到報復。男孩拖到身後。
「不知死活的家伙,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出手狠戾的大個子張牙舞爪追向季仲桓。
「管你是誰,反正今天的事老子是管定了。」
季仲桓懶得跟他廢話,手揚拳落,足尖點地,又是一陣連續的飛毛腿,將他三人打得屁滾尿流。
不是蓋的吧,這可都是經年累月琢磨出來的。
「快走。」敵眾我寡千萬不可戀戰。
季仲桓拉著男孩的手,火速沖向大樹後,迅捷躍上他的變速單車。
「快上來呀!」這個小呆瓜還許在那兒,等壞人來把他捉回去嗎?
「你車子……沒有後座。」男孩跟著單車奮力疾追,跑得氣喘如牛兩腮紫脹。
「那就用站的呀!」他到底是幾零年代的人,連這點雕蟲小技都不會。
「站?」男孩惶惑地瞥向後車輪兩旁,不確定那麼了點小的地方能撐得住一個人。
「沒錯。你究竟上不上來?」惡棍們就要追上來了,季仲桓可不希望因為「見義勇為」而被學校退學。
「呃,好,我……試試。」男孩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朝前一縱——幸虧季仲桓緊急煞住,才勉強讓他平安「著陸」。
「抓緊。」每天穿梭在學校、住家與速食店之間,附近的地形他幾乎了如指掌,左拐右彎,三兩下便將那群混混甩到暗巷底。
單車轉人涂高級住宅區,寬廣的草坪,別致的化圃,一直是季仲桓可望不可及的地方,「停車,從這兒進去。」’男孩沒頭沒腦地大叫。
「當心,被逮到是要遭殃的。」在這些寬宅大院中,差不多里戶都養了好幾只的狼大,一不留神擅越雷池一步。就有可能被咬得頭破血流。」
「犯不著擔心,只管進去就是。」男孩從白天到晚到這兒鬼混,才敢老神太在地指揮若定。「這兒吧,走,咱們上去。」
「你確定要這麼做?」季仲桓趁此空檔,稍稍打量了他一下;男孩一身名牌衣飾,足級麥克喬登的紀念球鞋,連背包都是LV的。喔!難怪那三個大保會勒索他。「是你家?」
男孩笑著點點頭。「嗯哼。」
媽的!害他擔足了心,也不早說。
季仲桓隨著他步上二樓寬闊的回廊,立即有一名圍著白色布裙的女佣迎上來招呼他們。
他長這麼大從沒用過如此精致典雅的瓷王杯盤吃東西,忙小心翼翼地捧著,怕摔壞了賠不起。
「我叫彼得,你呢?」原來他就是瑪俐最小的兒子,邵彼得╴「我叫季仲桓。這屋子就你一個人住?」太浪費了吧?
「大部分的時間是這樣沒錯,除非我哥哥出差,或我媽媽偶爾來探望我。」彼得殷勤地端出好多可口的西點。放在地面前的茶幾上。「今天多虧你出手相助,否則我大概活不了了。」
「小事一椿。」季仲桓覺得跟這種餃著銀湯匙出生,不知人間疾苦的闊家少爺,寒暄幾句也就夠了,遂起身告辭。「我待會兒還有課,先走了。」
「你也是雪大的學生?」
「唔。」全雪城大學大概屬他最窮了,盡避他總是以「人窮志不窮」安慰自己,但面對像彼得這樣的富家子仍難免覺得些許不自在。
「真的,你念什麼系?」
「法律。」選擇法律系,是他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認定「錢」途最看好,翻身最快的一們科系。
「不是開玩笑吧?我念二年級,你呢?」
嚇!這才是天大的玩笑。憑你這個……小不點?
彼得跪起腳尖也只構到季仲桓的肩,面如玉冠,唇紅齒白,天真無邪得像個大孩子的他,居然是他的學長。
季仲桓在心里頭嘀咕了一會兒,才訕訕地說︰「我才一年級,照理呢……」
「你該叫我一聲學長。」彼得樂得撫手稱慶,拉著季仲桓又問東問西,鬼扯一大堆仍意猶未盡。「不如你干脆搬到這兒,跟我一起住。」
「謝謝你的好意,我看不大方便,我晚上還得到速食店打工。」
「打工沒問題,我幫你介紹到我舅舅的津師事務所,保證比你現在的收人高出許多。」
彼得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結交季仲桓這個朋友,有他在身邊等于多了一道護身符,看以後那群王八羔子還敢不敢來欺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