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越看你越覺得似曾相識,可是我要有個像你這麼有錢的朋友,怎麼可能不記得?偏偏我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你。」這回,她更是從頭到腳的仔細打量起他來,腦海里呼之欲出的答案,可就是差了那臨門一腳。
呷口咖啡,正視著她,不由得希望她能想起些什麼。但見她一臉茫然,也難怪她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當年,她不過才七、八歲吧,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也許她連曾幫過他這件事都不記得了。
見領班頻頻望向自己,她知道自己在他這兒待太久了,剛好不遠處有客人買單,想想自己領的可是老板的薪水,還是勤奮點,忙收拾巡場去。但她仍沒忘記照顧這位「孤家寡人」、又不知為何到這餐廳還花了五百塊小費的客人,每隔段時間,就提著咖啡壺為他斟滿咖啡。
她拿了人家五百塊的小費卻只幫他倒杯咖啡,實在拿的「良心不安」,而這時通常就是一出門就會踩到狗屎的時候。
看著她不停穿梭的身影,雖然疲累卻仍充滿朝氣與對人生永不放棄的堅持,他欣賞的看著。
終究,他還是來了。自從在葉庭旭那兒知道她「也」叫作唐靖文後,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復雜,既希望她就是他要找的人,但又希望她不是。希望她是,因為他找尋她多年,卻因為她舉家搬遷而遍尋不著,讓他好生懊惱;希望她不是,因為光听葉庭旭的描述,他肯定她這些年過得並不好,而他卻是衷心的希望當年那個助他月兌離餓死邊緣的善良小女孩,能快樂的成長。
事實只有一個。因此,隔天一早他立刻派人查了她的資料,在證實這日並非又是巧合的同名同姓,她正是當年那個小女孩後,懸置在心中那股猶豫心情,總算落了底。
但是難題卻又接踵而來,因為他拿不定主意自己該如何面對她。直截了當的告訴她嗎?可是萬一,她根本想不起來這件事呢?這是很有可能的,畢竟這麼久以前的事,忘了也是很正常的。
他原本不打算親自出面,只想默默的幫助她,但若只是提供她金錢上的資助,他總覺得不夠,而且也太生分。當年,她可是真誠的傾其所有來幫助他,以致他不知不覺間對她有種特殊感情,一種把她當親人看待的心理。
他不但要改善她的物質生活,還要她過得幸福,所以,他來了。
而第一步,就從了解她開始。
第三章
送走了最後一桌客人再稍作整理,時間已經快十點半。褪下制服,換上自己的毛衣、牛仔褲後,唐靖文頓覺輕松自在不少。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已經月兌離苦海,也終于可以讓那子似的兩條腿歇一歇。
因為她打工的餐廳是自助式,難免有些剩余的菜肴,而為了保持新鮮衛生,凡是烹調過或不適宜隔夜食用的食物,不是進了他們這群晚班員工的五髒廟,就是讓他們打包回家與家人分享。這可造福了他們這群晚班的員工,更因此讓唐靖文省下不少伙食費。因為,每個星期一次的「外帶」,不但替她省下了三、四天的晚餐,也補充了平時的營養不良。
所以……難怪她總覺得經理好像越看越可愛!
唐靖文笑眯眯的向經理道再見,飲水思源嘛,她可是這項德政中受惠最大的一位,光看她手提的那脹鼓鼓的大袋子就知道,今天她又是帶最多的那一個。而這回她還包到了牛排、炸蝦還有道蟹肉湯呢,可以說山珍海味都有了。可能是太高興了,所以雖然提起來有點重,但她卻一點都不覺得手酸。
出了捷運站,距離她的住處還得再走上十分鐘路程,為了省錢,她從來不轉搭公車,雖然兩旁店家都已打烊,但有明亮的路燈陪伴,倒也不覺害怕。
但今天,她總覺得身後好像多了個人,回頭看看,又什麼也沒瞧見,讓她越走心里頭越毛的不由得小跑步起來。只是她快對方也快,放慢腳步,對方好像也變慢了。想想她雖獨來獨往這麼多年,但可不是一路被嚇大的,要不弄清楚,心理包準有個疙瘩在,打定主意,她再次加快腳步。
就算真的倒霉撞鬼了,也得把握這難得的機會看看到底鬼長得什麼樣子。
她迅速的拐過個彎,緊緊的貼牆而立傾耳靜听,終于讓她听見陣規律而穩重的腳步聲。真有人跟著她!?吸口氣,為了彌補自己這一路受到的驚嚇,她決定好好的回敬對方。
抓準了時間,估計對方走到轉彎處時,唐靖文用力的一跳,並且壞心的伸長了舌頭還翻著白眼,雙手則極其所能的扭曲那張原本端正的臉。
「嗚……」她悲慘的哀叫著,興奮的估計那人就算沒嚇得尿濕褲子,也該踉蹌的倒在路上。
可是……她失望了。因為她哀叫了半天卻什麼都沒有發生——沒人尿濕褲子、更沒人跌個狗吃屎,有的只是張覺得甚為有趣的鎮靜臉龐,非常冷靜地張大了眼欣賞這一幕。
怎麼辦,她口水都快滴下來了,他卻還一點反應也沒有,真沒趣。
「你手不酸嗎?」看她像雕像般站著不動,趙漢忍不住問。一開口再也無法抑制的唇角直線上揚。
倒吸口氣……同時也吸回那真快淌下的口水,怎麼是他?
收回作怪的雙手,變回正常的表情,就那伸得老長的舌頭,一時彈性疲乏絡不回去似的,讓她用力咽了咽才安分守己的乖乖躲回嘴巴里。
「你跟著我做什麼?」她問,口氣很沖。誰教他先是害她一路心驚膽跳,現在又害她鬼沒看到,倒是讓他看到她像小丑般一點形象也沒有的作怪表情。這麼缺德的人還能期望她對他有好口氣嗎?
「我沒跟著你,只是正好順路。」見她不高興,他收回笑容。只是,她的反應總是如此與眾不同、充滿創意嗎?還好她嚇的人是他,否則,他猜想,這路上非躺平個人不可。
因為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獨自走夜路,他特地在餐廳外等她下班,一路尾隨護送她回來。說起來是他大意了,早該想到以她翻牆落跑的快速反應,不小心點難保不被她發現。
「順路?是嗎,這麼巧?」叉著腰,她眯著眼用那看小人的嘴臉看著他,半恐嚇半嘲笑的說︰「喂,我告訴你喔,男子漢大丈夫做事情要干脆一點,出爾反爾的人是小狽。你說,你該不會是特地跟來要討回那五百塊錢小費吧?」
眉一凝,他不覺皺起眉頭。
他像是那種人嗎?為了五百塊小費跑這麼遠的路,這算盤怎麼打都不劃算。
看著他那詫異得好像喉頭塞了顆鹵蛋的表情,他好像真的不是為了那五百塊而來。她唐靖文雖稱不上八面玲瓏、識人無數,但察言觀色的功夫還算可以,因此她極肯定的松了口氣。
好極了,只要不是跟她要錢來的,即使他編出因為擔憂台北市的治安而自願巡街這種爛理由,她都可以接受。
「好啦,不是就好。不過就算你只是順路,可不可以麻煩你以後走路時兩腳多‘加把勁兒’。看你塊頭不小,怎麼走起路來如此‘安靜無聲’,你是冷氣機的推銷員嗎?就算你要強調貴公司產品品質,也不一定要如此身體力行吧?你要知道現在中是夜深人靜,今天要是踫到膽子小一點的人早被你嚇死了。」
說教似的提醒他,除了為同樣夜歸人著想外,主要還是為了她自己。因為她可不希望下次不巧又和他順路時,再被他嚇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