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老伯?」
模著自己空無一物的下巴,看來那道胡子大概是在池中她掙扎時被扯掉了。
「現在你可以不必這麼尊稱我了。」頓了會兒,他說。
「尊稱?該死,你竟然騙我!而且還……」手指著池水,想到剛才他度氣給她的那一幕,她就覺暈眩。原以為他是個老人家她也就不跟他計較,可是他竟然是個……那可是她的初吻耶!
「你是指吻你這件事嗎?」他一臉難以理解的看著她,似乎對她的怒氣感到疑惑,更不為自己那一吻感到愧疚。「難道你想淹死?我是無所謂,不過如果你寧願選擇淹死的話,下回可以先說明。」
「要不是你,我會踫上這種事嗎?」她想到自己那莫名其妙就被奪走的初吻,心里不甘極了。雖然她是沒編織過什麼美麗的初吻,可也沒想過是在如此慘痛的情況下發生,這下可好,以後只要提到接吻兩個字,她肯定會聯想起今天這痛苦的臨死前一吻。
「這大概就是放著好好的大門不走,偏要爬牆的懲罰吧。」他不由笑道。其實他並無佔她便宜的意思。
一陣微熱,唐靖文紅著臉像只憋足氣的青蛙,偏偏自己理虧在先,發作不得的只能干瞪眼,好半天才有力氣開口︰
「是,大哥教訓得是,小妹以後再也不會做這種偷雞模狗的事了。」她不滿的撇嘴道︰「這種要命的事踫上一次就夠了,我可沒活得不耐煩的想要再多試幾次。」
瞧她那「沒膽」的模樣,趙漢心里一笑。
也許是先前那群人那陣??的聲音吵醒了老板夫婦,樓上的燈突然亮了,唐靖文一急,顧不得什麼少女的矜持,手忙腳亂的套上衣裳。
「你做什麼?」看著她走向角落的圍牆,他問。
「哪兒來哪兒去,這道理你不懂嗎?」說著,她利落的一蹬,旋即翻上了牆,坐在牆垣,她用那深感同情的眼眸看著他︰
「這位大哥,看樣子你沒有四十也有三十多了吧,說起來年紀也不算小,還混到讓人追殺又沒半個保鏢的地步,這也太慘了吧。奉勸你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倒不如金盆洗手,從新開始。雖然現在的經濟不景氣,不過只要肯做,餓不死人的,你考慮考慮吧。」說完,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的溜下圍牆,就怕他嫌她說得不中听,一個不爽真把她給做了。
這丫頭,自己都落荒而逃了還有這空閑教訓他?苦笑的搖了搖頭,都記不清有多久沒听人訓話了,尤其對方還是個女孩。
「趙漢,這麼晚了你在跟誰說話?」一路打著呵欠,沁心館的老板葉庭旭,搔著頭看著盯著圍牆看的趙漢,他沒事對著圍牆笑什麼?
「沒什麼,你們這兒的小貓身手挺利落的。」他說,收回那欣賞的眼神。
小貓?他知道這附近野狗挺多的,倒不知連貓都來湊熱鬧。而且,他只听見人聲可沒听見有貓叫……突然,他恍然大悟,明白他說的是哪只貓了。
「糟了,我忘了告訴你,打烊後別到大池子泡溫泉,你該不會踫見她把她給嚇著了吧?」用力的拍著自個兒腦袋,葉庭旭大罵自己的糊涂。
他開這溫泉店一半是因為自己喜歡泡溫泉,另則是他的妻子喜歡這兒幽靜的環境,所以在他辭掉警察的工作後,這沁心館就這麼開張了。雖然日子不似以往當警察的緊湊,但每天看著各式各樣的客人也挺有趣的,而其中最特別的,就屬她——兩年前隔壁新搬來的那個叫唐靖文的女孩。
第一次見她趴在牆頭像偷吃的小貓翻牆而入,他先是被嚇了大跳,待看見她站在院子里又是鞠躬又是喃喃自語的說著「不好意思,跟你借個水」時,躲在陽台的他差點笑得滾下樓。和妻子兩人仔細的觀察了幾次,發現她果真只是「借個水」,別無它圖,並且每次泡完都會順便幫他們整理下四周環境以為報答後,也就放心的由她去。反正套句她說的話,不過是「借個水」嘛。
「她?你早知道她會來?」這會兒換趙漢覺得納悶。
「當然,我看起來像是個耳不聰目不明的人嗎?」他口氣頗為不平。好歹他也是當過警察的人,豈會連自個兒的地盤都看守不住。
「不是,我只是覺得奇怪,你怎能忍受她做這種事?雖然只是件小事,但我記得你一向嫉惡如仇,眼楮里容不下一粒小沙子,難得竟能讓她在你這里撒野。」他好奇的研究著這個當年老追著他跑的葉庭旭。
說起他們倆,算是不打不相識。當年趙漢甭身流浪至台北,還是個在街頭廝混的小流氓時,葉庭旭正是警專剛畢業的熱血青年,一個官兵一個強盜,想當然怎麼看都看對方不順眼。尤其是葉庭旭,專愛找趙漢麻煩,但怪的是,幾次沖突下來,兩人反而有種惺惺相惜之感。或許是因為同樣在外頭混,趙漢卻有江湖人少見的原則與道義,這一點教葉庭旭十分佩服。後來趙漢因緣際會得到「華東集團」董事長的賞識栽培,從此在警察的黑名單上除名;而葉庭旭,也因為看不慣上司的極端怕事而辭去警職。沒有了身份上的顧忌以後,兩人遂成為莫逆之交。
而趙漢投效的華東集團,投資範圍遍及各大產業,但主要仍在金融領域。學成歸國後,他就一直擔任董事長何永勛的私人特助,因此不常出現在公司,直到最近,何永勛有意讓他化暗為明,成為華東格面上的人物,才較常曝光。
可不巧,一接手就踫上個棘手人物,也因此,才有剛才那種被人追蹤的意外發生。
「你這是在挖苦還是贊美我?」葉庭旭白他一眼道。
「也許都有吧。」當年,他那對他欲除之而後快的正義表情,他可是一輩子也忘不了。
「該說是你嫂子教有功,這些年來天天在我耳邊說著‘得饒人處且饒人’,所以我要還沒有半點兒潛移默化,我怕她就要把我歸類為不可雕塑的‘朽木’之列扔出門去。加上那女孩確實可憐,一家子生活全靠她一人,也難怪她要能省則省的過日子。」
在一票以享樂為人生主要目的的年輕女孩中,唐靖文算是其中的異數,加上她對沁心館的「厚愛」,促使他特別留意她的事。因此在偶然撞見她母親敞著大嗓門討債似的向她索討生活費後,他那菩薩心腸的老婆立刻追上門拉著她東聊西扯、旁敲側擊了番,這才發現唐靖文那臉上像砌了層牆似的濃妝艷抹的母親,竟狠得下心讓她一個女孩子肩負一家子生活重擔,而每次到這兒找她,為的不是別的,不過就是為了錢罷了,教他們夫妻倆直為她抱不平。
一听,趙漢愣了愣,原來她說的全是真的,早知她說的是實話,他是不該難為她。不過想想他也付出了代價不是嗎?他的背可是到現在仍隱隱作痛呢。
這丫頭,也算報了仇了。
「既然如此,你何不干脆免費招待她,省得她老是爬牆。」雖然她身手利落,可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摔傷了豈非得不償失。
「我曾半開玩笑的提過,只是她似有顧忌。」
「為什麼?」
「不知道,也許是不想欠我人情吧。」
「難道跟你借個水就不算欠你人情了?」他說,轉念卻突然明白她拒絕的原因,大概是自尊心作祟吧,因為即使是偷拐搶騙,都跟接受別人的施舍是不一樣的。
「這我也不懂,也有可能是因為她母親的關系,我還沒見過像她母親這種見不得自己子女好的人。唐靖文……我是說那女孩,別說個性和她母親差多了,連外表也是一點兒也不像,大概是這緣故,所以她母親才特別不喜歡她吧,否則瞧她對另外那個女兒可寶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