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也沒關系,只要心里快樂就好了。再說,你現在落魄有什麼關系,乞丐王子也不錯啊!而且這是現在,以後可不一樣了。」她趁他還猶豫時,已經硬把那蕃薯塞到他手中。
想起他肚子如雷的叫聲,一個巴掌大的蕃薯能夠填飽他肚子嗎?她真的好想幫他,索性大起膽子溜回廚房里,偷偷的到電鍋里挖了團飯,包上些許肉松做成飯團。要不是她的衣服他穿不下的話,她甚至想把自己的衣服拿件給他。
里里外外張羅了會兒,她像完成件大事的看著他。
「大哥哥,快點,東西要趁熱吃喔。」
她一副很老道的口氣,讓他心里忍不住有絲笑意,可仍遲疑著。
從小就學會察言觀色的唐靖文馬上明白他在想什麼,立刻借口想睡了,不等他拒絕就一溜煙的跑回家。
這晚,雖然她仍餓著肚子睡覺,不過,卻睡得極甜。
卻不知道,她的轉念之間,改變了兩個人的一生。
第一章
「一百、兩百、三百……天哪,擺了一晚地攤才賣了七百塊?扣掉成本連工錢都沒賺著。」
數鈔的手指才動了幾下就無用武之地的閑著,看著那薄薄的一疊鈔票,唐靖文一臉痛苦與不平。她可是又蹲又站了三、四個小時呢,竟然連個工錢都沒,今天真夠倒霉了。
說來說去,今天的生意之所以這麼差,都得怪那些努力的向蜜蜂、螞蟻看齊,不停在街道上晃來晃去的警察。就算整個台北市都沒小偷、強盜好抓了,也可以到馬路上指揮交通啊。更可怕的是,還拿著紅單到處開,害她這個小小的攤販為了躲他們,脖子都快看歪了。而攤子一收一擺的,難怪客人不上門。
唉!她要有千里眼的視力、順風耳的听覺就好了。
可憐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最近繼母老跟她嚷著沒錢,听她那口氣,可不會是要提高對她的「業績」要求吧?這不是逼她搶銀行嗎?想讓唐家出個風雲人物,也別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吧。
算算她一個月得固定「回饋」家里三萬塊錢,而她還得負擔自己的生活費用,高商畢業的她白天在家小鮑司當會計,薪水不過兩萬多塊,假日又在餐廳打工,要不是再加上晚間兼差擺地攤的收入,她恐怕連自己都養不活。經濟的壓力壓得她每天上床後,全身無力的像得了軟骨癥。
其實只要她稍微狠心一點,早就月兌離苦海了,因為她從來沒花過繼母半分錢,反而是自小得做手工補貼家用;加上父親在三年前去世後,她與繼母之間可說已經毫無牽連,只是念在那份舊情上不忍離去罷了。
雖然她對繼母的為人處事不苟同,但凡事計較的繼母卻難得做對了一件事,那就是十年前在繼母的堅持下,居無定所的他們終于落腳台北。因為繼母說台北是個大都市,謀生容易,總比待在鄉下小地方有出路的多。
若非如此,唐靖文猜想,她大概早就糊里糊涂的被貪求聘金的繼母給嫁了,那麼現在恐怕都不知是幾個孩子的媽了呢。那種兒女成群環繞在身邊,一個個像雛鳥張大了嘴嚷著肚子餓的畫面,讓她想起來就覺得可怕!
算了,腳都快酸死了,還是到隔壁借個水把這一身霉氣洗掉要緊。她從頂樓窗口看向隔壁的溫泉澡堂「沁心館」,凌晨兩點,照慣例,老板夫婦應該已經休息了。稍作準備後,她匆匆的下樓。
為了省錢,她租了間台北市郊一棟老舊公寓頂樓的小雅房,夏天熱得像蒸籠,冬天北風一吹又冷得像冰庫,惟一的好處是,緊鄰這間提供游客純泡湯、小而美的溫泉館。從小上山下海像只野猴子的她,對兩棟建築物間那堵小小的圍牆壓根兒就不放在眼里,初到此地,在觀察了個把月模清老板作息時間後,從此她有了免費的溫泉可泡,而這就是她所謂的「借個水」。
躡手躡腳的翻牆而入,對沁心館早熟的像自家廚房的唐靖文確定四下無人後,馬上把運動褲一月兌,長袖T恤一拉,里頭早有準備的穿好一身泳裝。她優游自在的就像只在大海里漂浮的水母,要不是湯水熱了點,她相信自己只要兩眼一閉,不到三秒鐘,馬上就茫茫然的見周公去了。
正當她舒服的享受著時,突來的一陣腳步聲,嚇得她差點成了溺水的落水狗。啪啦的忙往池邊走去,偏還是晚了步,眼尖的她已瞧到個人影,昏黃的燈光下,看見個罩著睡袍拄著拐杖的男人,兩鬢灰白還留了道胡子,照他外表看來,應該有五、六十歲的年紀了吧。
老板家有這號人物嗎?她身子一縮,嘴部以下全泡在池里,除了好奇的研究著他外,並且努力的祈禱這位老伯只是到外頭來吸口新鮮空氣,然後馬上轉頭走進屋里頭,否則……當場被人贓俱獲可不好玩。尤其是她就住在隔壁,以後豈不是沒臉見人的得學老鼠鑽地洞出門。
不過她忘了,她是個平時不燒香的人,現在有事相求才努力的祈禱,顯然各路神明沒一個想理會她,因此那老伯不但未立刻離去,並且大出她意料的,還開始寬衣解帶起來。看他那態勢,分明是準備泡個湯,嚇得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好像熱鍋里烹煮的青蛙,無路可逃只能慢慢領死。
因為很不巧的,雖然這家溫泉館男女湯分池,但她一向看男池較順眼,反正夜深人靜誰管她泡哪個池。但待會兒這老伯要瞧見池里有個人,他們倆到底會是誰被嚇著?老伯會把她當成溫泉池里的女鬼嗎?萬一把他嚇得心髒病發作怎麼辦?以他那把年紀看來,這個可能性相當高。看來,此地不可久留,她得抓準時機早點開溜為妙。
見老伯轉身在池旁的水池先沖個水,她抓住空檔,連滾帶爬的就要爬離池子,算準了以他這年紀肯定行動遲緩得像是老牛拉車,應該有足夠的時間讓她抓起衣物躲到角落里,等他听到聲音回過頭來時,大概啥都沒瞧見,或者眼花的還以為是只野貓呢。
「這麼快就要走了?才剛來不是嗎?」他背著她說。
一腳在池邊一腳在池里的唐靖文,被這話給駭得四肢一軟,待也不是走也不是,尷尬極了。
今晚,這溫泉館難道注定得有個人被嚇得心髒麻痹送醫急救?
她不想看他,不過又不得不看,總得確定一下他到底在跟誰講話?年紀大的人常有自言自語的毛病,所以……她該是還沒被逮到才對。她抱著絲希望大著膽子回頭看向他,而他也正關了水緩緩朝她走來,徹底粉碎她惟一的希望。
「老……老伯,你在跟我說話嗎?」半截身子還在池里,她進退為難的好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听她稱呼他一聲老伯,趙漢遲疑了下的模模自己的胡子。
在唐靖文看來,這動作代表著這位老伯似乎很不習慣被人如此「尊稱」,簡單的說,就是他仍不服老吧。她告訴自己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她得要好好巴結他,所以從現在開始,她絕對絕對不可以再提個老字。
「除了你這兒還有其他人嗎?」
口氣十分不友善,大概是認為她明知故問吧。他隨之不客氣的沒入池中,當然……與她同池。
「是是……」她點頭連連稱是,一手指著樓上老板夫婦的房間問︰「那個……請問您是老板家的……」
「客人。」他說。
「客人!」干笑兩聲,她放下大半個心。既是客人,那他肯定不認識她,只要隨便唬弄兩句,應該可以瞞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