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他遲疑著該從何說起,因為就算他道出一切緣由,但在數百年的時空隔閡後,她對他的說明又能了解多少?何況,若是她本性沒變的話,基本上過于復雜的問題,對她就像無字天書般難懂,以她方才遲鈍的表現,他可以肯定,現在的她絕對不比從前長進多少。
「因為什麼?」她叉腰,一臉怒容道︰「你總不會想說,那是因為你以前是個聾子吧?」
她這一提,他竟像松了口氣,似乎認為這理由挺不錯,氣得貝妤芩更加火冒三丈。
看她噘著嘴像顆小火球的模樣,他倍感親切的笑了。這一笑,小火球頓時成了大火球。在她逼視下終于不得不說──
「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看在我們好歹相識二十年的份上,你就爽快點招了吧。」想她無緣無故當了二十年的熊貓,她美好的青春歲月幾乎就毀在他手上,她會不好奇才怪。
「事實上,我們相識豈止短短的二十年。」他背著手望向無際穹蒼,一股滄桑之感油然而生。
「不止二十年?!」她驚得張大嘴看他,「你竟殘忍的連我上輩子……上上輩子都不放過?」
他笑笑的看她,依然是那副無奈的模樣。
「好吧!算你狠。你說,我上上……輩子到底欠了你多少會錢?讓你陰魂不散的死纏不休。」早知如此,她該叫他錢鬼的。
「要論起你欠我的「債」,可不是區區的金錢就能夠彌補。」他道,竟有股哀愁與悲傷。
「那你總不會要繼續纏著我吧?纏著我對你一丁點好處都沒有不是嗎?你別傻了,做人要仁慈寬厚一點,好心會有好報的,還是早點投胎轉世去吧,我可不想下輩子再看到你。」
她不說「好心有好報」的話還好,她一提到,他竟像變個人似的!雖然貝妤芩沒瞧見他化成青面獠牙的惡鬼,不過圍繞在他周圍的空氣霎時凝結似的冰冷,讓她倒抽口冷氣的趕緊住了嘴。怕他對她不利倒在其次,最擔心的是萬一他不悅之下,決定下輩子繼續纏著她,那可怎麼辦?!她可不想世世代代都做熊貓啊。
「我們會有今天,都是因為你所謂的好心有好報!」他難掩滿腔怨懟道,這讓貝妤芩不得不開始算著在這種情形下她的小命還能撐多久。
「嗯……真的?」她謹慎答道,在他心情不佳時,雖仍好奇,但已不敢囂張。
究竟他們之間有什麼糾葛?而她上上……輩子到底又造了什麼孽?千頭萬緒的只覺茫然,就像看著眼前虛幻如同迷團一般的他。她想問,但又怕一不小心踫觸到他的傷心處。誰知道他有多少忌諱,要是說錯了話,到時他四周的空氣可不只是涼颼颼的那麼簡單,結成冰都有可能。
所以……她看了看自己前後左右,在開口前還是先給自己找個不會被凍成冰棒的角落站著安全點。
「你听不懂,是吧?」他說,幽然的語氣里充滿無奈。
「嗯。」隨便點個頭。為了找個安全的角落,她現在忙得很。
「好,那麼我就扼要的說吧。其實你我同是不為世人所知、已經傳承數千年的娑羅族的一員。」遠眺群山,他深吸口氣的娓娓細訴。
想他們娑羅族繁衍至今已有數千年歷史,起自上古時代天上人間的界限尚不嚴分之時,其祖先就是當時的神仙與人類因相愛而生的後代子孫。因此該族人皆兼具仙骨與人性,有著超月兌俗世的靈性與能力。但由于看不破紅塵,達不到四大皆空,故而無法羽化成仙;但也因其與生俱來的神力而自成一族,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雖然他們族人的力量強大似仙人,不過為免擾亂世道循環,不可插手人間事乃是該族最大戒律。而數千年來族人亦謹遵此條戒律,但偏偏……
說著說著,他看了貝妤芩一眼,就她──這個糊涂的丫頭在兩百年前竟一時心軟犯了此條戒律,救了個命該絕之人,加上有人在旁煽風點火,硬是讓她差點連人都做不成,要不是他出手相助,她早魂飛魄散。只是,他為她冒犯族規,因而被禁錮于白玉中,直到蒼天有情,命運安排讓白玉與她相遇為止。其間因為受限于咒術,以致二人雖然每日相見,但他卻一直無法開口,指引她解開鉗制他的束縛。
貝妤芩只是听,不能插嘴也無法開口。想不到那纏她許久的夢境背後竟有如此的淵源與故事,她驚訝的程度大概和親眼目睹外星人時沒兩樣。以她身為二十一世紀的人類,從小被灌輸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來說,他的話已經超出她所能理解的範圍,信或不信,對她來說都是個難題。
在他扼要的說明下,她知道原來他叫天玥,而她,也就是上上……輩子的她名叫千瓔,還是他的未婚妻呢。想到與他之間的親密關系,再回想起以前詛天咒地的把他罵得體無完膚,心里就覺得好怪。
「現在你懂了嗎?」那透明人──天玥道。自然的又靠近她一些。
他等這一天已好久好久。要不是每天都能見到她,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如何能熬過這漫長的兩百年禁錮歲月。只是她對他相見不相識的漠然,又讓他痛苦。他知道這怨不得她,但就是覺得苦,為自己也為只能眼睜睜看她受紅塵俗世輪回而嘆。
好不容易等了快兩百年,終于讓他等到了今天。他好想緊緊的摟著她,但卻不能。等吧,兩百年都等了,又何必計較眼前這短短的幾分鐘,他相信她很快就會回到他的懷抱。
「我懂了,說起來都是我對不起你,連累你吃苦受罪,對不起。」她很慎重的向他道歉,其實心里已亂成一團。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她都得先說句話才對。
「就這樣?」他顯然頗感失望,因為她那生疏的口氣,還有隱約的距離感。
「這還不夠表示我的歉意嗎?難道你忍心要我向你下跪磕頭啊?我又不是故意害你的。」她說,希望他這個出生在兩百多年前的人,不會有唯我獨尊的大男人脾氣。
不過,仔細想想他真的很可憐。那古代的王寶釧也不過才苦守寒窯十八年,而他,一關就關了兩百年。轉念一想,她決定如果他堅持的話,她也可以拋開做人的尊嚴,努力的用他喜歡的方武向他道歉。
「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他說,語調清冷得認為她是在污辱他。她難道忘了兩人間有婚約嗎?難道她以為他這段時間以來的糾纏就只為了听她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值得他付出兩百年歲月?
「那你要什麼?」她很誠懇的問,希望能竭盡所能的彌補他。
「你是我的未婚妻。」對她遲鈍的反應能力,他嘆息不已。
「對,你剛剛說過我上……輩子是你的未婚妻。」她點頭,但不懂人心的腦袋也僅只聯想到此為止。
「算了,我們一起回山吧。你看,遠方那白雲環繞的高山就是我們出生成長的地方,跟我一起走,我帶你回我們的家。」嘆口氣,他放棄的不再要求她的了解,向她伸出手。
筆鄉?貝妤芩循著他指引的方向看去。原來那座總是出現在夢中、高不可攀的遠山就是他們的故鄉!難怪他總是要她爬山,原來是要勾起她對故鄉的記憶。
再看他那厚實的掌心、誠摯的邀請,感動地不加思索就要遞上自己的手,只是她突然想起了她的另一個家,那伸出的手又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