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不可遏地往太師椅上一坐,吩咐劉豐打開大門,所有的僕役站在兩旁,「恭候」高正陽大駕光臨,那氣勢像要上戰場拼死似的,引得街上路人紛紛圍觀。
丙然,劉豐通報過後沒在久,那高正陽已經來到。下了轎,瞧見這陣仗,他非但不怒,反而笑臉盈盈地一路點著頭,欣賞似的進了大廳;而身後則是跟了排壯丁抬著大大小小不是蓋著紅布、就是貼了大紅紙條的箱子,而且每個箱子似乎都頗有分量。
「親家,讓你全府出動地歡迎我,小弟實在過意不去。」高正陽笑呵呵地拱手道。與他這歡欣表情同樣令人訝異的是,這高正陽竟就是那日在林間小屋里與余芊瑛巧遇的那位老伯。
「我姓余,不姓‘親’!連我姓啥都不曉得,還敢上我家門來,你不覺丟臉嗎?」余翰林氣呼呼地回道。因為氣忿過度,以致沒會意過來那高正陽言中之意。
「啊!怎麼……瑛兒沒跟親家說明這整個計劃嗎?這孩子真是健忘,說好了只是整整我那不懂事的兒子,怎麼連親家都一起捉弄了。」對余翰林的方寸盡失,他雖看似頗為意外,其實早在意料之中,他早猜到那余芊瑛絕對會守口如瓶地連她爹爹都不放過。看來待他們兩家做了親家後,他們高家大概也會「生氣勃勃」地每天有看不完的趣事吧。
「你……在說什麼?什麼計劃?」在高正陽一再的親家長、親家短,以及瞧清楚那從門里直擺到門外頭的禮箱後,他終于听懂了。
斑正陽不是錯把「親家」當成他余翰林的名字,而是對他的稱呼,而這稱呼代表的意義是……若只有「親家」這兩個字,他當然仍舊毫無頭緒,但若再把高正陽親昵地口稱「瑛兒」、「計劃」什麼的連在一塊兒,他突然覺得似乎有什麼天大的事……不!應該說是「天大的陰謀」瞞著他!而算計他的人之一,可不正是他的寶貝女兒?
「哈哈……」高正陽看著余翰林那恍然大悟的表情,雖然覺得有趣,但仍努力地克制自己別笑得太惹人嫌。他歇了口氣後,看著門外青天道︰「不知道咱們那對小兒女現在扯平了沒有?親家,我想關于這件事情的始末,咱們可有得聊了。」他興致昂然道,而余翰林更是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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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外的小河邊,余芊瑛月兌下鞋襪、綁起裙角,開心地邊玩著水邊不改調皮性子地追著河中小魚跑來跑去,而不時傳出的無憂笑聲讓高羿的一對濃眉皺得更深,因為她是如此地信任他。
昨夜他原本打算帶著余芊瑛出走,遠離蘇州城,直到他父親明白他的堅持因而讓步為止,可是……他又不忍讓余芊瑛在不被人祝福下委屈地跟著他。他有這個責任讓她得到更好的待遇,所以,雖然走了一夜,他們仍只是在城外打轉,也許會有更周全的解決辦法,只是他還沒想到罷了。
「丫頭,過來歇會兒吧。」他朝余芊瑛喚道。
「喔!」嘻嘻笑著點個頭,她一跳一跳地跑到他身邊坐下。經過一夜的相處,她已經很習慣以女兒身面對他。
瞧她玩得滿臉都是水珠,他執起自己的袖子就為她拭了起來。
「後不後悔跟我一起走?」他努力地用那平淡的語調道。
「不會啊。」她甩甩頭,認真說。
「累壞你了吧?竟讓你陪我餐風露宿。」見她語氣真摯,他更加自責。
「我真的不累,而且還覺得好好玩呢。」她嘻嘻笑得天真,果真一點煩惱也沒有的樣子。
唉!斑羿深深地在心中長嘆一聲。她愈是不在乎,他就愈覺對她不公平,瞧她為了安慰他,還故作輕松地說「好玩」。
「我實在想不通,我爹他為何這般堅持?他從來不過問我的事情,但這回……」他喃喃道,雙眼看著遠方。打他還是個少年起,他爹就對他采取放任態度,想不到都自由自在地過了十幾年,他老人家突然又管起他來,而一管就是他的終身大事,怎能不教他懊惱不已?
「可能是因為你有什麼事從來都不跟他商量吧!再怎麼說他畢竟是你爹,也許他嘴里不說,心里還是挺關心你的,而你卻什麼事都不麻煩他,這會讓他覺得他這個做爹的好像一點用處也沒有,然後就會跟我爹一樣,心里不平衡地故意找我碴。像我爹搭那什麼鳳鈴閣,還辦什麼招婿大會,不把我煩得人前人後跟著他,叫他爹、求他高抬貴手,他就不甘心似的。」余芊瑛同情地看著他道。
听她這一分析,倒也有幾分道理,這丫頭看她有時像個小孩子,心思卻也有細密的一面。
他含笑地輕撫她長發道︰「你說得對,也許我爹他真是這種想法。」
否則,為何他一再懇求,他仍不松口?或許他再同他求情,他也許就會答應。
「不是也許,而是事實就是如此,你連上我家提親的事都沒同他說一聲,他心里當然不舒坦啦。再怎麼說他可也是把你拉拔大的親爹,你的終身大事他卻是最後才知道的人,連我都覺不舒服,更別提他了。」余芊瑛帶著訓誡的口吻道。
「你怎麼知道我沒把我們的事告訴我爹?」他深為疑惑地瞅著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然是你爹告訴我的嘍,他還說啊,你這個兒子從小就沒老老實實地听他話過,實在太不把他當爹瞧了,所以這回他非要讓你知道他這個‘爹’可不是白當的,還是有些權威在的!」她得意洋洋道。「你看吧,做人不可以太自作主張,這是給你個教訓,以後有事也不可以再瞞著我。」
「你見過我爹?」她最後那訓辭他根本沒在听,只是瞪著她。
「對啊,就那天……」嗯……奇怪了,他剛才還和顏悅色的,怎麼現在像看仇人似的瞪著她?余芊瑛急忙住了口。
「快說!」他凶惡地逼問。
「這……這不能怪我,所有的事都是你爹計劃的,我只是……只是在一旁看著而已,他說要教教你什麼叫‘尊敬父母’,順便幫我出口氣,真的,一切都是他的主意,跟我無關。」她無辜地撇手道。本來是無須怕他的,只是瞧他一夜輾轉難眠,為他倆的事頻頻皺眉,她就覺自個兒似乎過分了點,但現在……可不是認錯的時候,誰說自首無罪?瞧他那眼神,他準會把她當共犯審理。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騙我的?」
「嗯。」她乖巧地點頭,再不敢有半點遲疑。
「很好!」他咬牙道。
「天……天亮了,我先回家去了,你不用送我了。」她抓起自個兒的鞋襪,連半刻都不敢逗留地準備溜之大吉。
不過高羿哪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她?他彈身一躍,把她拉了回來。
「哇!殺人啦!」余芊瑛嚇了跳地大叫。
「殺了你,那豈不太便宜你了?」他冷笑看著她道。
「是你爹出的主意,你應該先找你爹算完帳再找我,這才公平。」她哀哀叫道。
「找他我自然會找,不過……你可知這幾日來我有多擔憂?」他扳過她臉道。
「對不起啦……」她心虛地垂下眼來。
「一句對不起就想要擺平我?」想到自己像個傻子似的急得團團轉,那五味雜陳的心豈是輕易就能撫平。
「那你說,到底要怎麼樣嘛?」這回她真要當個任人宰割的羔羊了,余芊瑛知道自己錯就錯在不該在沒有救援的情形下說溜了嘴,才會落得求救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