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話慢慢說。」
白荷對弦月的大嗓門早習以為常,深知只有溫和的回應,才能牽制弦月暴躁的情緒。
「父王他騙我1」
弦月委屈的嘟起小嘴巴,原本孩子氣的臉孔現在看來格外惹人疼。
「是嗎?」
白荷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暗中警告自己,千萬別被她此時小可憐般的模樣欺騙,因為弦月素以「變臉」聞名。
「他說,基于我們卓元國和甲寅國人民的幸福著想。」弦月眼望高空,仿佛在背誦一段文章。
「立意良好。」她適時補充一些回應,以免弦月又埋怨沒人理她。
「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勉強答應甲寅國國王聯姻的提議,送我前去和親。」弦月滔滔不絕的陳述,銀鈴般的聲音煞是好听。
「是啊。」
「可是,我想來想去,卻發現我被賣掉了!」弦月的眼楮愈睜愈大,音調逐漸上揚。
「賣?」
弦月的話令白荷一陣錯愕。
「沒錯,從出生到現在、此刻、當下為止,我腦袋從沒有這樣清楚過,我發覺一件慘絕人寰的事實!」她激動的握緊雙拳。
這……
「慘絕人寰?會不會說得太嚴重了?」白荷干笑兩聲。
「我們可是最最最……親近的人耶!」
「當然、當然。」除了盡力附和,她還能說什麼話?
「他居然騙我,簡直是老不休里的老不羞!」弦月語帶氣怒。
「老不羞?」
白荷一頭霧水。
「年紀一大把,卻不退休,就是老不休;現在居然淪落到賣女兒賺錢,簡直不知羞恥,更是老不羞。」她自有一套歪理。
「哦,老不休與老不羞。」白荷挫敗地發現,就算兩人相處再久,她依然跟不上弦月轉變話題的速度,與創造新詞匯的能力。
縱使王將軍的軍隊以紀律嚴謹著稱,但仍有一、兩個人忍不住笑出聲。
雖然白荷同樣想找個隱密的場所捧月復大笑,礙于面子問題,只得快速回以冷眼,眾人接收到那凌厲的殺氣,急忙端正站好。
「別理他們,白姐,快回答我!」在宮中的時候,弦月向來為所欲為,完全不理會別人的看法,現在出來到宮外,她仍是我行我素。
「嗯,我想……你這是成親前的焦慮。」白荷正經八百的直視弦月。
「成親前……那是什麼?我听都沒听過。」弦月一頭霧水。
「就是新娘子在即將成親之前會胡思亂想,擔心這、煩惱那,很正常的現象,每個新娘子都有。」白荷邊說邊鎮定的幫弦月整理鳳冠霞帔,能夠隨機應變,臨時編出一個理由,她實在佩服自己。
「是嗎?」弦月依然存有疑惑,卻又提不出有力的反證。
「是真的,不信你問問王將軍,當初王夫人過門時,是不是也曾中途反悔?」白荷輕描淡寫.拉著王將軍一起加入戰局。
「是嗎?」
弦月的疑惑看向王將軍。
「是……是啊……」
王將軍回答得結結巴巴。
「你娶她的時候可有給銀兩?」弦月咄咄逼人,直指問題核心。
「我有付聘金……」
「所以,她是被賣給你!」弦月果決的下結論。
「什麼?」王將軍驚叫一聲。
「公主,你實在太多慮了。」情況未如預期進行,白荷嘆了口氣。
「我只是在小心求證而已。」疑惑未解,她如何能心服?
「快坐進轎子里,要成親的人耍性子,成何體統。」多虧她與弦月情同姐妹,稍稍板個臉孔,就能壓制住她的壞脾氣。
白荷順勢接過弦月手上繡著金色鳳凰的紅巾,端端正正的幫她蓋上。
「我受到父王欺騙,他把我賣給一個混蛋國王!」王將軍的話反倒更堅定弦月的意念,她再度扯下紅巾。
「天下父母心,王上怎麼可能如此對待公主?」白荷小心的勸著,要扶弦月坐進轎中。
「是真的,我只是兩國交易的商品,一個要買、一個便賣!」弦月甩開白荷的手,不願意乖乖坐回花轎。
「絕無此事,你是王上的掌上明珠,他萬萬不可能如此做。」白荷努力勸說。
「我現在就被賣了!」弦月怒氣愈升愈高。
「你嫁到甲寅國,將成為一國之後,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天底下哪有這等好買賣呢?」白荷試著轉換角度,提出另一個見解。
「是嗎?」突如其來的觀點稍稍動搖到她的信念。
「是的。」白荷用力點頭,加強語氣。
「不,我要回國,我要回去我父王問清楚!」她決定用最直接的解決方法。
「公主千萬不可。」白荷蹙緊了眉。
「將軍,我們回國吧!」弦月立刻下達命令。
「公主,你忘了此次的任務嗎?」原本不打算加入勸說之列的王將軍,听到公主要回國,忍不住插話。
「我——」一句話問得弦月答不出口。
「將軍……」白荷搖頭暗示王將軍別再提起此事,畢竟對一個小女孩來說,這任務太重,也太過殘忍。
「公主,請你以大局為重,此番和親,乃是為我們卓元國與甲寅國的和平著想。」他不願意以此要脅公主,但事關一場戰爭,他們沒有悔婚的條件。
「我……我了解我的任務……」
王將軍被歲月與戰場逼出的白發,此刻看在弦月眼中,更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她慚愧的低下頭,猛然憶起昨晚父王的殷殷告誡。
月兒,一切全是為了兩國人民的福祉……
「卓元國與甲寅國互為鄰邦,彼此之間的爭戰長達數百年,要不是甲寅國國王去世,新國王想一平宿怨,提出聯姻的建議,兩國可能繼續爭戰下去,人民也將持續生活在戰火的恐懼中,公主希望如此嗎?」
沙場老將談起戰爭別有一番傷感,一旁的士兵更是感觸良多,紛紛搖頭發出嘆息聲。
「我當然明白,所以才會答應和甲寅國的國王成親。」弦月認命的點頭.沮喪無比的坐回轎中。
「公主……」白荷心中縱有萬般不舍,卻不能不顧全大局。弦月的犧牲小我早是不容變更的事實。
白荷與王將軍都對弦月感到同情,但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浪費了同情心。
「然後,他就笑嘻嘻的跑去數甲寅國國王送來的奇珍異寶,他根本是假和親之名,行賣女兒之實!」花轎里傳來弦月跺腳的聲音。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嘆了一口氣。
「公主……」白荷面露難色,想著辦法要安撫她。
「居然要我嫁到甲寅國,我對那個國家一點都不熟!」弦月生氣的踢著花轎。
「公主,你小時候曾經去過甲寅國。」白荷提醒她。
「小時候?」弦月模模胸口。那半張書皮她一直收在身邊,這件事連白荷她都沒講,此番前去會看到那位少女嗎?
「你在後花園走失……」
「小時候的事誰記得!」聞言,弦月口氣更加火爆,因為她想到另一件事。
「回來居然學會吃辣椒裝病……」白荷頭痛的說著。
「都是那個笨蛋軍師出的餿主意!」沒錯,就是這件事,那時東窗事發後,她慘遭禁足一個月之久。
她這次不假思索答應父王的提議,到時候要找她興師問罪是原因之一。
「什麼?」
「不管,不管!而且我連那個什麼王的名字都不知道,等于是嫁給一個陌生人。」弦月尖叫著,想到未來生活,恐懼取代憤怒。
「他叫做——」白荷正想說明。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回國、我要回國。」弦月捂起耳朵,根本听不進白荷的話。
「公主,莫忘兩國人民都等著你帶來和平。回國之事恕難從命,起轎,大家前進。」王將軍一板一眼的說著,繼續指揮隊伍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