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這回真是不知道怎生回答了。沒錯,這原因連自己都理不清了,更遑論將原委條理分明的一一細說。
雲瑛看他一臉茫然若失,幽幽眼瞳中有著空洞,一陣不忍。她是不是一針直刺他難以言喻的傷處?沒想到他也有所謂的難言之隱與傷慟,
潮生甩開腦海殘像,才一抬頭,即接收到陸雲瑛善意的微笑。
雲瑛換上淡淡的笑意、寬慰的眼神,笑道︰
「你不用多說,反正我並不是非知道你的答案不可,那對我而言不重要。」
潮生輕松一笑,沒想到這般輕易過關。
「你想說什麼?」
「我可以不問,但是,你還是欠我一個合理的回答,對嗎!這個回答我可以與你交換另樣東西嗎?」
潮生瞧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不懂她葫蘆里賣的啥藥。
「你要與我換什麼?」
雲瑛微微一笑,意態優雅的道︰
「一個答覆換三個條件,這買賣你做是不做?」
潮生笑了,笑中有絲嘲譫,他不以為然道︰
「你要談條件,你用的是什麼籌碼?」
雲瑛明眸閃爍著慧黠狡獪的光芒,清淺一笑。
「是你給我與你談條件的籌碼,你欠我的不只一個答案而已。」
潮生在她仿佛洞悉的美眸一略之後,心陡然漏了一拍,強笑道︰
「我給你的籌碼?」
雲瑛呵呵一笑,縴縴素手一擺,悠悠說道︰
「你也許可以說服外人,卻欺不了明眼人。真只是成全這麼簡單嗎?」
潮生不想在她審視的眼光下原形畢露,便轉了話頭︰
「算我們程家于你有欠,這賠本生意我做便是!」潮生有點頹唐。
雲瑛回他個燦若朝霞的笑靨。
「咱們這就算是約法三章了。相公之前言道不會休妻,那自今而後,這休妻之言就莫再提起。」
听到這,潮生總算明白了。她根本就沒有要他休離的意思,可是偏要自己先給予保證,如此她便順理成章的成為程家婦,而他連喊悔的余地都沒有。
潮生苦笑道︰
「你真聰明,我讓你給唬弄得傻不隆咚。你不怕我出爾反爾嗎?」
雲瑛倒沒一點擔憂,輕輕一笑。
「相公是一言九鼎的男子漢,我相信你。」
「你的第二條件是啥?」
「私下我與你分別獨居。雲瑛只求兩餐一宿,多的不敢奢望,還盼程公子成就!」
潮生聞言,亦是松了口氣兒,遂有戲謔的情致︰
「娘子之意是我們只做名義上的夫妻,看似貌合實神離?」話雖是這麼說,可是潮生不禁揣度她的心理︰她不在意無一兒半子來鞏固她的地位嗎?娘再疼她、護她,面對一個不生子嗣的媳婦,也會不諒吧!
雲瑛正面回應潮生的話︰「正是此意。」
「那第三又是什麼?」
雲瑛擺了擺手,搖頭聳肩道︰
「我暫時沒想到,想明白再告知程二公子。」
潮生又提點她︰
「我可以答應你,可是子嗣的問題……你若無一子半女,難保……」
話沒說完,雲瑛已經打斷道︰
「相公,你是要用七出罪名將賤妾我掃地出門嗎?」雲瑛仍笑著,語氣夾雜一絲試探。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雲瑛笑盈盈的表明立場︰
「那相公大可放心,往後相公想納妾、收房,我都不會有任何異議。」
潮生不是這個意思。納不納妾的問題還久遠呢,她這賢妻的架勢倒是擺個十足。算了,她都不甚記掛,自己就別多心了。
潮生瞧她,突然想到什麼的說道︰
「重華軒太過窄小,我讓下人將倚廬西廂首院打理整頓後,你再遷入吧。東廂首院是我的居室——屏酌清隱軒,西廂首是香藕齋。」
雲瑛微笑斂裙一福。
「多謝相公!您別認為我是強人所難,對于適才的條件。」
潮生挑眉揚言︰
「你是信不過我嗎?要不我們擊掌三下為盟。」
雲瑛勾起一朵微笑,朝他笑語︰
「有你這話就夠了。就算擊掌為盟又如何?你要抵賴,我也奈何你不了。再說,眼下就你跟我兩人,少了第三雙眼為證,縱是擊掌也是白搭,那些俗禮便免了吧。」
「還有,在外人面前,你還是別喚我程二公子吧,免得他人猜測我們夫妻有何隱情。」潮生又補了句。
聞言,雲瑛也覺得有理,便問︰「該怎麼稱呼閣下?」
潮生沉吟片刻,遂笑道︰
「有了,你喚我子湘即可,子湘是我的表字。」
「我沒有表字,你總不好見我直喊陸姑娘吧。」
潮生微微一笑。
「在外人面前我喚你雲瑛,私下就隨便點。」
雲瑛不置可否,潮生便當她是應允了。兩人都沒了話,氣氛頓時淡下來。
雲瑛坐回雲石桌旁,取了桌上茶盅啜飲。嗯,暮霞又為自己斟上一杯新茶了,這暮霞真是個知情解意的好丫頭!這個有自己正妻名分的女子,所有舉止都讓他迷惑。
潮生忽然飄忽飛來一句︰「陸姑娘,你真的令人費解。」
「哦,是嗎?路遙知馬力呀。」雲瑛揚起脆若銀鈴的聲音笑語。
潮生嘆口氣。就這樣吧!可以相敬如賓,可以和平共存,他該滿意了,不是嗎?
潮生不再逗留,回身離開重華軒。
***
閱過幾卷卷宗,潮生合上眼,一吐滿懷的煩悶之意。
這幾個月以來,潮生發覺雲瑛很懂得過日子,每回總瞧她一副自適恬淡的飲茶、賞花、觀月、撫琴……有幾個夜晚,在處理完公務後,透過窗欞見到與屏酌清隱軒對峙相望的香藕齋也是流泄淡暈燈光,潮生都有夜訪雲瑛的想望,但礙于約定,總裹足不前。
陸雲瑛常隨娘親、小夜等人一塊游園,在柳暗花明的幽幽曲徑庭廊、波光鄰鄰的霞照湖光、蓊郁的山林清露雲之間,她的妙語如珠、知心識意、機變百出,讓她博得滿堂采;即便無人之時,她也是詠花贊柳、撫琴高歌,或只是端坐靜觀天地遞檀!
這些樣貌落在潮生眼底,瓖記在潮生心版。
本是要停下思緒舒緩心神,不知怎地竟轉念到陸雲瑛身上。
「這是怎麼啦,做啥盡想著她!」潮生努力欲甩開此念,才一抬頭,恰好目光又對上雲瑛的居室仍舊是微微光暈灑落窗前廊道。
一彎冷月,清風伴影,潮生陷入深深迷思中。不知多久,待他回神復望向雲瑛居室,只見早熄了燈。
有一股淡淡惆悵纏繞心頭,潮生不知道這份失落從何而生,一切好像再回不去了。潮生不願深思,合上窗門,倒臥床榻,又是一夜難眠。
***
「雲瑛,你就快別忙了,這些瑣事要下人做了便是,你這孩子真是的!」宋雨容舍不得雲瑛這兩、三日來的勞累,正開口勸說著。
雲瑛從月鈴兒手邊接過藥盅,仔細且體貼的喂著宋雨容喝完藥汁。宋雨容瞧這兒媳婦這般賢孝,心頭暖和和的,拉著雲瑛右手笑道︰
「你這傻孩子,你幾日沒合眼了?你不用這般勞瘁呀!」
宋雨容又朝丫環嬤嬤們放話︰「你們一瞧見二少女乃女乃,就樂得偷閑啦!」
香鈴兒忙討饒︰「夫人,奴才們哪能有二少女乃的巧手。」
「這能侍奉爹娘乃是福氣。」雲瑛打著精神陪宋雨容話家常,但因兩日幾乎沒合眼,笑容中難掩倦意。
宋雨容輕拍雲瑛縴細素手,嘆道︰
「這福氣,恁也苦了」
雲瑛搖首。「不苦,不苦。」
月鈴兒早奉了雲瑛的指示替宋雨容換上一杯參茶,宋雨容呷口茶,轉神看向雲瑛,有些無奈的笑語︰
「雲兒,你真是個貼心知意的好孩子,可惜就是……唉!」
雲瑛察言觀色的功力豈是等閑。瞧婆婆這語氣、模樣,定是又在為她與程二少擔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