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曦知道他所指何人,腦海中自然浮現一個美麗倩影。
「柳如媚,當今的柳貴妃。」說完後,石仲軒立即起身離去,趙曦目光相送。
待石仲軒走遠後,趙曦遠眺著群山,心中痛楚絕非他人可知,尤其石仲軒最後那幾個字,深深刺進他的心中。
那個曾經與他許下山盟海誓的人,如今已為貴妃,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但他不怪她,任何人身處那樣的環境、那樣的情況,都會做這樣的選擇。
重要的是,皇兄設下這一石二鳥之計,分明就是要趕盡殺絕、永除後患。一方面借著他之手征伐遼國,另一方面又可假藉叛國通敵之嫌加以鏟除,而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想來皇兄早已料著,自己到底未能拋去石仲軒這生死至交情誼。
趙曦眉宇間淨是痛楚,空氣在一瞬間凝結住,四周一片寧靜,只听得到山風呼嘯而過,他心里也起了風嵐萬丈。
皇兄啊!你真是我趙曦命中的災星。
☆
「蓮花庵」位居華山山麓,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庵廟,庵主法號喚妙蓮。
夕顏離開洛陽城後,為求一生寧靜決定長伴青燈,投靠于此,庵里大約有二、三十人,大小事全由慧慮師父發號施令,情形雖然有些奇怪,但夕顏也沒多問。
不過最讓她感到不解的是,這蓮花庵香客絡繹不絕,可是常有風塵女子來庵里上香。
「那些都是城內最有名『倚紅樓』的姑娘。」法號慧靜的尼姑邊打掃庭院,邊回答她心中的疑問。
「那她們是……」夕顏不敢置信的望著慧靜。
慧靜點點頭,「每個月初一、十五她們都會來,連倚紅樓的老鴇都會來上香呢!」
夕顏有些驚訝,不過妓女也是人,是人皆有凡俗之苦,會上庵里祈求也是人之常理,如此想來也沒有好奇怪的。她低著頭繼續打掃。
「對了,倚紅樓老鴇和我們法師很要好,常捐很多香油錢,今天又正好是初一,待會說話時小心點,不要得罪,知道嗎?」慧靜叮嚀道。
「是,我知道了。」
如此廣開方便大門,這是怎樣一所尼庵呀!夕顏不免好奇起來。
望著面貌姣好的夕顏,對她竟會想出家,慧靜一直百思不解,于是趁此機會問︰「你為什麼想出家呢?當尼姑又不好玩,像我,從小就被丟棄在庵門口,從此就做了尼姑,每天不是灑掃就是念經打禪,多無趣啊!听說外面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對不對?」
「師姊,這……」
不料她有此一問,夕顏呆了半晌,正準備回話時,倚紅樓的老鴇從庵門一扭一扭的走過來。
「喲!大清早就把庭院掃得這麼干淨,敢情是知道我要來吧。」
夕顏抬頭循聲望去,看見一個年將四十的女人,臉涂厚厚脂粉,身穿綾羅花襖,從頭到腳裝飾著翡翠、瑪瑙,舉止輕佻庸俗。她瞬閬心里有數,這位應該就是倚紅樓的老鴇。
慧靜立刻上前雙手合十,朝她行了個禮。「施主這麼早就來了呀!」
「不早來成嗎?你們法師差人說有要事商談,逼得我顧不得生意就來了。」老鴇看見站在一旁的夕顏,不禁瞧得出了神。
好個標致的姑娘!眉如遠山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再加上一雙剪水秋瞳,如雲似瀑般的秀發,憑她閱人無數,也沒見過哪個姑娘長得這麼標致,如果經過教,還怕白花花的銀子不進帳嗎?老鴇得意的想著,上前拉起夕顏的手細細撫著。
「哎喲!好俊的姑娘,叫什麼名字啊?」
夕顏見老鴇不懷好意拉著她的手,全身不自在地泛起雞皮疙瘩來,但又怕得罪人,只得輕輕地抽回,把臉垂得低低的。
「我叫任夕顏,大家都叫我顏兒。」
「顏兒?」老鴇仔細瞧著她,臉上邪邪的笑著,心里不知在盤算什麼。
夕顏被瞧得不自在,只好藉掃地轉個身,背對著她。
「施主,她是庵里新來的。」慧靜見狀馬上補述。
「知道了。你們庵主呢?」
「庵主正在禪房。」
待老鴇走遠,慧靜嘆口氣,出聲將「不識抬舉」的夕顏叫過來。
「我怎麼跟你說的,你怎麼還表現得那麼冷漠?」
「對不起。」夕顏靦腆笑笑。
慧靜搖搖頭,「算了、算了。」
夕顏知道慧靜有些不悅,但她就是無法和善對待老鴇,尤其老鴇看她的那種眼神,似乎對她有所圖謀。
☆
傍晚時分,慧慮師父將夕顏喚進妙蓮法師的禪房,這是她頭一回見到庵主,也是最後一回。
「夕顏,你入庵才三天,對一切還習慣嗎?」
對妙蓮法師的問題,夕顏只當慣例關照並無他意。「很好,弟子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妙蓮點點頭,將下午倚紅樓老鴇見著她,想收她為干女兒一事告訴她。
夕顏臉色立刻刷白,「不行!不可以,我已經是個出家人了。」
妙蓮自然知道她的想法,嘆口氣說︰「這一帶的官商全都和倚紅樓老鴇極熟,誰也不敢得罪她,一會兒她就會來帶走你了。這樣吧,我讓慧慮幫你收拾些細軟,你往後山走,快離開這吧。」
妙蓮無法昧著良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因此與大徒弟慧慮商量的結果,決定由慧慮帶著夕顏逃走,一來她們是尼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二來就算見著老鴇,也不至于太難看,可免蓮花庵為了一個小泵娘得罪了小人。
餅了一會兒,慧慮師父拎了個包袱,把她帶往後山。
想想,她跟逃亡和追殺可真有緣啊!當初她為了求得平靜,才來蓮花庵,沒想到連當尼姑都會出問題。夕顏開始懷疑自己生辰八字是否帶煞。
「快!走這邊。」
「慧慮師父,等等,我快走不動了。」
慧慮死拖著夕顏往山上走,因為此刻倚紅樓的人可能已經發現她們逃走,正大舉搜山。
「不行!妳一定要走。快!小心那邊有些樹枝……」她們正經過一片樹林,林中樹木盤根交錯。
不待慧慮說完,夕顏便被一根樹枝絆倒,痛叫一聲。慧慮見狀,苦惱的直搖頭。
「走路也不會小心點,真是的。」
這時後方坡道下傳來人聲,黑暗中夾雜一閃一閃的火炬光芒。
夕顏意識到搜山的人離她們不遠,馬上拉起慧慮,「糟了!他們來了!」
慧慮一抬頭,果然看見火光。
「怎麼辦?如果我們一起走,一定很快就會被發現。」慧慮六神無主、方寸全亂。
面對這種場面,夕顏倒是顯得冷靜,她不停揉腳一邊打量四周。
穿過這片樹林便是草原,草原有兩條路,左邊是往山頂的方向,右邊是往山下的路,以這個情勢她是下不了山的,看來只好……
「慧慮師父,你不要慌。待會你往右邊跑,我往左邊跑,知道嗎?」
「你瘋了!我們是要下山,哪有人往山上跑!」慧慮大惑不解的望著她。
「慧慮師父,你听我的不會錯。他們為了捉我,一定連下山的路都派人封鎖了,所以我下山只會被他們捉到,況且我的腳扭傷了,跑不了多遠就會被他們捉到。待會我做暗號你就往右跑,將追來的人往山下的方向引開,我往山上跑,在山上躲幾天,待捉我的人走光後,我再偷偷離開。」
「可是你一個人……」慧慮疑惑地看著她。
「沒關系的,待會他們靠近時,我叫你跑你就開始跑。」夕顏鼓起勇氣,信心滿滿地說。
慧慮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好點頭答應。
待火光靠近她們時,夕顏一做暗號,慧慮就開始往右邊跑,搜山的人一發現她,立刻追了過去,這一招聲東擊西果然奏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