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會的,應該不會。
迸音強迫自己往好處想,就如他說的,如果他外公要傷害他早動手了,不會等到現在。更何況,她不太相信世上真有忍心對自己孫子下手的外公,這中間也許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
她思量的腳步因看到前方轎車旁的一個老人而停下,她好像在哪兒見過那位老人……
老人緩緩朝她點了下頭。
她愣了愣,終于憶起那位老人就是上次公車上的老人。她朝他走去,不解老人有何用意。
「古小姐,我曾說過,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的。」
迸音驚訝地微瞠雙眸。
梆尊正解釋︰「請不要見怪,我會知道你的名字,是因為我調查過你。」
「你調查我?」為什麼最近她踫到的人都是這個樣子?莫天邵如此,這個老先生也是如此。他有什麼用意?她稍稍提高警覺。
「是的,很抱歉,可是我沒有惡意。」
見他態度坦蕩,她原先的不滿轉為好奇。「你為什麼調查我?」
「我只是想了解我的孫子,以及和他交往的人。」
她明白了。「你就是天邵的外公。」
他點點頭,因莫天邵曾提起過他而顯得相當愉悅,但他顯然沒多加思量莫天邵對他的評價。
迸音接著問︰「他今天去找您,請問您見過他了嗎?」
老人很了解地說︰「是見到了,他還沒回來是吧?不用擔心,可能有什麼事在哪兒逗留了。」
這麼說他們是見過面了,而且很明顯的,她的擔心是多余的,莫天邵沒被強留下。
心上大石落地後,古音才仔細地打量著老人;同樣地,葛尊正也正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他來不及關心的,他要補償回來,就像這女孩那時說的——現在難道不能彌補嗎!
是的,他想了很久,終于想通了,重要的是現在,過去的已經過去。盡避他對莫俊風仍有著憤懣,但那些憤懣只會讓他一日日活在一種自憐的情緒中,多不值!
「老先生,我記得上次您跟我說過您很不快樂?」他應該還記得他說過的話吧?見他點了下頭,她繼續問︰「那麼現在呢?您快不快樂?」她想知道的是,在他和天邵——他的孫子見過面後,他還是郁郁寡歡嗎?
梆尊正笑了笑,心里對她有一些欣賞。「現在我還不清楚,想必他都跟你說過那些往事了吧?」
「是。」一個莫天邵所謂的「肥皂劇」,不過,立場不同,或許任誰站在他身為父親的立場,都會同他一般做出反對的行為來吧,不管是輕微的還是激烈的。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能諒解他徑自帶走我女兒的行為,盡避或許如華是自願跟他一起走的,但私奔就是私奔,這對身為父母的來說都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他微微一笑,緩緩的,像是說給自己听似的,「不過事情既已發生,事情也不能再重來一遍,我如果再成天想著那些,無疑是給自己找罪受。」
不知何時飄遠的目光重新對上她清澈的眸子,好像這時才想到似地探問︰「我不知道那小子是怎麼跟你說的,大概說我是個可惡又可恨的糟老頭吧?」
她輕笑了起來,眼前的人有一種老人式的詼諧。她有些訝異地發現,他其實跟莫天邵所說的專制又固執的老頭有些差距,雖然老人看來仍帶著令人望而卻步的嚴肅,但或許是歲月的洗禮,磨圓了老人原本的性子吧。
她笑了會兒後才回答︰「他沒說你可惡又可恨。」她遲疑一下,想給老人一些信心,但轉而一想,老實地說︰「比您以為的還要好一點。」
這女孩還真會安慰人!不過听她這麼說,葛尊正倒稍稍安了心。
「也罷,我原本就沒期望他會對我評價多高。今天見到他,我原以為會見到另一個莫俊風,不過他身上沒有莫俊風那種吊兒郎當樣,雖然還有待磨練,但已經不錯。他們顯然教出了個好兒子,不過就是不把我這老頭放在眼里。」
是啊!迸音附和地想著,天邵是沒有那種吊兒郎當樣,但卻另有一種冷傲,同老人一樣令人望而卻步。不過,那種令人望而卻步的冷傲好像一開始就不適用在她身上,她略微困惑地想著,為什麼?
「我很喜歡你,你要好好把握住他啊!」
老人像是叮嚀的語氣差點讓她失笑。
「我啊,老了,失去一次可以含飴弄孫的機會,不想再錯過一次。」
老人臨上車前,還特地跟她解釋︰「那些人是我派去的,沒有惡意,我早就想把他們撤下來了,只是那小子一直沒給我回音,我怕如果不把握這次機會,他沒多久就會離開。不過你不用介意,我在來的路上已經聯絡好,要他們離開了。」
老人的話絮絮雜雜,與他渾厚的聲音攪得她有些混亂,她覺得老人的說法好像有點不對勁。
「好了,我走了,還有,叫那小子稍微改改他那脾氣,再怎麼說,晚輩去見長輩也是理所當然,但他讓我等了一個月就太不懂規矩了。」
「等了一個月?什麼意思?」
是了!就是這個!她覺得老人話里不太對勁的地方。
梆尊正原本要上車,見她發問又停下腳步。「我等著他來見我,拖了一個月他才來。」
「這也不能怪他,誰教您之前對他做了那樣的事。」
老人一臉莫名其妙。「我對他做了什麼事?」
「十年前的事。」她像敘述天氣般淡淡地說著,不想讓老人覺得她在指控他。
老人這時更覺莫名。十年前的事?他把時間往回推,努力思索著他曾做過了什麼。
他仍不得其解。十年前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盡全力挽救旗下一家營運一直很穩定的食品公司。那年,公司的研發部門花了許多心血研發出一系列的新產品,主要訴求是健康無負擔,預估產品推出後,銷售肯定長紅。公司為這個產品砸下重資,與廣告商等等的一切都接洽商談好了,誰知竟有同業先他們一步推出雷同的產品。
這一步失了先機,讓他們成本無從回收,在那當口,也不知是誰放出不實風聲,使得上市的股值一路下滑,他花了好些心力才穩住情況,但也讓母公司大出血。他曾調查過公司的每個人,但一直查不出什麼線索,直到現在退休了,他閑時仍會想起那件事,但最近也慢慢淡忘了。
他抬眼直接開口詢問︰「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十年前,您不是派了些人來警告他,還將他打傷嗎?」古音也滿疑惑的,怎麼老人會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我派人打傷他?」他控制不住地升高音調,蒼老渾厚的聲音听來有些不協調。
「難道沒有嗎?」果然有誤會在里頭。
老人一臉蒙受不白之冤的氣憤。「我怎麼會派人打傷他?十年前和十年後都不可能!包何況我是最近才知道他……」他聲音戛然而止,心里似有所領悟。「照你所說,他早在十年前就來過這里了?」
迸音點點頭,心頭泛出喜悅。她有預感,他們之間長達十年的心結就要解開。
「原來,他早在十年前就來過了……」
這幢老宅是莫俊風當年以他人的名義購下的,在他和如華離開台灣後,他派人查了出來,之後幾乎不間斷的命人留意這宅子,心想或許終有一天他們會回來。只是十幾年過去,卻一直沒有消息,他漸漸死了心,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這宅子上頭,難道就這樣錯過十年前與他孫子莫天邵相認的機會嗎?
梆尊正心里起了疑竇,這次他會知道他竟有莫天邵這個孫子,全是因為華師承在「無意」中提起的,為此他才親自派人過來確定。如果不是經由旁人提及,他是不是又要再一次錯過?這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