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音疑惑的看著眼前的老人,他仍是一臉威嚴。
「你沒有什麼,失去了什麼?」
「我失去了太多與重要的人相處的時間。」
「現在難道不能彌補嗎?」
老人轉頭看了她好一會兒,大概在想她怎會這麼不知分寸吧。
「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一直不覺得我做錯了,我從來沒想過要彌補這件事,我想的反倒是別人是如何對不起我、虧欠我。」老人眼里有一抹執拗。
「你現在還是這麼想?」
「是吧。」他有些遲疑。「我這樣覺得已經有很多年了。」
老人不再開口,直到下車前……
「我覺得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你保重。」
第八章
天氣越來越冷,落葉也越來越多,每個星期,只有假日古音才會出來整理庭院。莫天邵已經不再跟她爭辯「掃了還是會有葉子掉下來,永遠也掃不干淨」的問題,而是像現在這樣,卷起衣袖,跟她一起到外面幫忙。
迸音搖了搖頭,怎麼會有這樣的老板?
只是,每次在她納悶的同時,卻也感受到一股甜蜜。
他對她很溫柔,雖然他常常表現出來的是霸道、生氣、惱怒。
他最常對她說的一句話是你真頑固!
每次他說這句話時,臉上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然後他就開始生起悶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不言不語,可不到半小時,他又會走到她身邊,給她來個突然的擁抱。
再度見到他還不到兩個月,但她總覺得好像認識他好久,她漸漸掌握住他的個性和脾氣,也慢慢適應了他。
也不過才一個多月而已,她每天在幼兒園時竟開始期待與他見面,留在這棟宅子里的時間也慢慢拉長。媽媽曾經問過她一次,當時她也不清楚為什麼不把她跟他之間的事情說出來,只是含糊地找了個理由帶過。
她知道她不應該有所隱瞞,這並不是件壞事,只是說了又能如何?媽媽一定會擔心的。
「你在想什麼?」
「啊?不,沒什麼。」她回以一笑。
莫天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繼續把落葉掃進畚斗。
她靠近圍牆,掃著葉子,一抬頭看到樹干,回憶起了十年前的往事。
他當時就倚在樹上,會是哪棵樹呢?
迸音心不在焉地梭巡著每一棵樹的枝干,雙眼突然望進一對眸子里,她愣了一兩秒,然後听到自己的驚叫聲,眼前那雙眸子的主人矯捷地翻牆而去。
莫天邵丟下掃把,迅速地來到她身邊。
「你怎麼了?」
「我剛剛看到一個人。」
「誰?」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他本來在樹上,看到我發現他時就翻牆走了。」她心有余悸,剛剛那一剎那,她以為自己看到一只大黑豹。
「沒事了,不必擔心。」
他攬著她走進屋子,心里大略知道是怎麼回事。
「剛剛那人是小偷嗎?」
他把玩著她的頭發。「你不用擔心。」
「如果是小偷還好,我就怕他不是小偷。」
莫天邵滿意外的。「哦,為什麼這麼說?」
「他蒙住臉,但我看到他的眼楮,他如果是小偷的話,也太大膽了,我發現他時,他並沒有立刻逃開,還看了我一眼。」那是大膽的注視,一個小偷不該有那種眼神。
是大膽還是特意?老頭就料定他會這麼悶不吭聲嗎?還是終究得去見他一面,老頭才肯罷休?
「怎麼了?」她試著想從他臉上的表情,找出他突然沉默的原因。
「抱歉。」他擁緊她,嘆了口氣。「我應該早點讓你知道,從你答應來這里幫忙的時候,我就該告訴你了,但我又怕嚇跑了你。」也許一開始他就存著僥幸的心態了,想把她牽扯進他的生命里,卻又瞞著不讓她知道上一代的恩怨已經滲入他的生活。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事情她向來了解的有限,從不主動問起是怕自己到最後不得已時無法抽身,雖然她傻得想要一輩子沉溺在他懷里,不去多想這懷抱能讓她溫暖多久。
「我一直受到監視,大約一個多月前開始,我想剛剛那個人是來監視我的。」
迸音瞠大雙眸。「監視?為什麼?」
「是老頭子派來的,他是我外公,他恨我父親,我會受到監視也是因為我父親的緣故,因為他拐跑了我老媽。」他聳了下肩,一副鄙夷的神色。「他一直是這樣子認為的。我媽是老頭子的掌上明珠,她在二十三歲那年結識我父親,然後彼此相愛,但老頭子反對,因為我爸是他口中不成材的江湖兄弟。」他笑了一聲,似乎頗覺有趣。
「很戲劇化,是不是?我媽很優秀,但我爸卻是個混混,老頭子不能忍受他優秀的女兒竟然跟個混混在一起。他是個是非黑白涇渭分明的人,就算當年我爸明白表示他願意金盆洗手,但對老頭一絲不苟的個性來說,爸的出現與他的背景仍是個污點,在不能接受我爸,又無法讓我媽離開我爸的情形下,他就開始搞破壞,將媽禁足,派人威脅爸,甚至設計讓我爸入獄等等。
我想我爸就是在那時候遇見你父親的,這些年來,他堅持有恩必報,但他不能親自過來,除了顧忌老頭之外,我媽也不贊成,兩相權衡之下我就來了,主要是念在至少我身上流著老頭的血,我是他的孫子,不管他承認與否,我終究是他有血緣的親人,是他女兒的兒子。沒想到……」他眼眸有些憤懣,低吟的話語沒入口中。
迸音靜靜等待,不想打斷他的思緒。
一想到十年前的那個夜晚,莫天邵還能感受到自己的驚詫及意外。雖然他自始至終沒對老頭抱有什麼祖孫情,但老頭的鐵石心腸還是教他憤怒。
小手小心地撫上他的面頰,他低眸,當看到她擔心的眼神時,他輕輕一笑,化去剛才臉上的僵硬,大手覆住她的臉。
「我對老頭一向沒什麼感覺,只除了他是我媽口中那個既厲害又專制固執的外公、以及一張發黃照片上的男人之外。十年前我來這里時,從沒想過要去找他,但他卻派了一些人來拜訪我︰名為拜訪實為警告威脅,雖然後來被我打發了,但我也掛了彩。你還記得吧?那個晚上,你竟然一個人進到這屋子里來。」
望見她含著笑意的雙眸,他繼續說︰「我沒料到是你,還以為老頭的人又來了,當我听見聲音時,你已經上了樓梯。我受了傷,雖是皮外傷,但也夠痛的了,我暗想如果以我當時的情況,再來一次打斗的話,我肯定要輕傷成重傷了,于是我躲在牆後,準備在來人沒防備時先下手為強,但萬萬沒想到……」他說到此露出個古怪的眼神。
迸音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露齒微笑.
當時的他一定繃著一身緊張的情緒,沒想到出現的竟是個無害的小女孩,他的錯愕肯定讓自傲的他覺得自己被耍了。
「現在想想,那時就像被你提了一桶冷水當頭淋下,而你這潑冷水的人竟還天真地拿著四百塊跟我強調你絕對不是一個貪財的人。」他悶笑著,震動了胸膛。「在那樣的情況,那樣的時間、地點下。」當年他才十八歲,正是狂傲、不可一世的年紀。發現原來是她突然闖進,讓他在瞬間卸下全身的緊張,差點腿軟。
「我口氣差勁地叫你滾,沒想到你卻去而復返,你知道那讓我多吃驚嗎?」他睨著她,唇邊有抹笑意。「我在想這小表頭竟然這麼大膽,敢接近我這個淌著血的人,正準備把你丟出去時,你竟然只顧著跟我證明你並不怕血,你都快要被我丟出去了,還在怕我不相信你的話。後來我不想理你,徑自走回房間清洗傷口,你沒跟來,我以為你回去了,卻在走廊上發現你竟然昏迷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