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不自知!」
「莫先生,如果你認為我不能勝任這份工作的話,當初為什麼要雇用我?」
他眉一皺,一時無話可答。
「我知道,你是因為你父親的關系,因為要報恩。如果不是這樣,我不可能得到這麼好的待遇。」
「你那莫名其妙的自尊不要又冒出來了。」他防備似地說。
「人要識時務,這是你說的,而我也知道自己應當這麼做。當初不想接受你的好意,是因為我不想欠你一份人情,盡避你說那是報恩,可對我來說,我會有一份愧疚感,就像我小時候寄住在我伯父家的那幾年一樣,我用听話、幫忙家事來作為對他們的償還,盡避他們仍不滿意,但我已經問心無愧。
現在我盡自己微薄的勞力來換取你一份優渥的酬勞,如果我不盡責一點,我會良心不安、有愧疚感的。所以,你不要再有我做得太多的這種想法,事實上,我認為如果這是你父親的心意的話,那也已經夠了,你們對我們的幫助,我和媽媽相當感謝,如果再多的話,我會承受不起。」說完,她定定地凝視著他。
莫天邵沒立即做出回應,只是沉默地與她對望。
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心里的感受,她不由得猜想,或許他又要生氣了?
「你一直都這麼想?」
出乎古音意料的,他並沒有生氣,只是她感覺他似乎言不由衷,像是想借由問話來打破沉默。
見她點了下頭,他又說︰「我知道了,你要做什麼就去做吧。」說完,他臉上閃過一絲奇妙的表情,再看她一眼後,掉頭走開。
迸音看他上了二樓,發了一會兒呆。似乎想到她還有工作,身形又忙碌起來。
一個多小時過了,她打掃完整個客廳,伸展了下腰。
或許是她的成就感使然,她竟覺得眼前的每一件家具、擺設看起來都亮晶晶的,像抹了層亮油,空氣中還散發出一股清新、干淨的味道。
整體來說,這份工作實在沒得挑剔,她甚至是喜歡的,非常喜歡。
從她答應他接下工作的那一天起,她天天都來,例假日也不例外。她每天一個區域、一個區域輪流打掃,她知道她做得很仔細,也做得很不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莫天邵從來沒贊美過她。也許不必要,但她就是很想听听看,雖然她听到的總是嫌辭,嫌她太賣力。
他實在不像個老板,有哪個人會嫌自己的員工太賣力的?
她思緒飛回一個小時前,剛剛她那麼說,他生氣了嗎?
她不想讓他生氣的,也不想見到他這一個禮拜以來,在游說她不成之後,眼里浮現的挫敗。
她望了二樓一眼,決定把上樓跟他道歉的念頭打消。沒有必要那麼做,她並沒說錯什麼。
走出大廳,她走了沒跟他說一聲應該無妨吧?不管了!她不應該整個思緒老是繞著他打轉,擔心他的感受、在意他的看法。
一陣寒風吹過,她縮了縮身子,夜晚的氣溫越來越低了。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搓著自己的臂膀,感覺到衣服的厚度實在太薄,這才想到,她把外套忘在屋子里了。
她立即往回走,穿過庭院、步上門廊,這時間突地被拉開。
迸音望著門後的人,莫天邵手里正拿著她的外套。
她以為他是拿出來給她的。「謝謝,我正想進去拿。」背著光,她沒注意到莫天邵緊繃的臉上一時間閃過的復雜表情。
他跨出兩三個大步站定在她面前,將外套披上她的肩。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已拉著外套長袖微一使勁,把她拉向自己,強而有力的雙臂圈住她,頭埋在她的頸窩處,濃重的呼吸搔得她肌膚發癢。
迸音被他的舉動搞胡涂了,她僵直著身體,任由他抱著,剛剛的寒意在這一瞬間全被驅走,一股溫暖由他身上傳遞過來,但她心頭卻升起更多的納悶。
「你怎麼了?」
她動了動想掙月兌他,他卻沉默著如小男孩般執拗地抱住她。
她又動了幾下才慢慢地靜下來,任憑自己依偎在他懷中,這時他卻突然放開她。
「記住。」他的語氣是刻意壓抑後的冷靜。「以後你做完事要回家,記得跟我說一聲,要不留張字條也行。」不然,他會以為她被擄走了。
他等著她的回應。
她望進他眼里,他是認真的,他剛剛在為她擔心?
「說好!」他幾近粗魯地吼了句。
「好。」她還點了下頭,有些微愣。
他態度軟了下來。「穿上外套,我送你回去。」
他不該這樣的,她無奈地想著。
從那時候起,她知道自己已經漸漸陷入泥沼,無法抽身。
第七章
一名男子走在日式建築的沿廊下,和風煦煦、四周雅致靜謐。
「老爺。」他必恭必敬的停在一位望去頗具威嚴的老人身側。
老人滿頭華發,鼻下同樣是一排修剪整齊的花白胡子,銳利的眼神、眼尾深而長的皺紋,替他的嚴肅更加添了一股滄桑。
「說。」那是低沉又和緩的聲音,但其中透出的魄力,像是能令時間在那一瞬間停止。
「這些天來,他就只是在那附近走動,唯一比較特別的,是他常常與一位女子踫面,我已經調查過,那位女子名叫古音,二十歲,單親,家境並不富裕,在一家私立幼兒園工作,一個禮拜前開始在他那里擔任類似管理打掃人員一職。」
「女孩?」老人一陣低吟。「他們關系如何?」
「就我所見到的來判斷,他們的關系很普通。不過後來……」他拿了一張照片至老人面前。
老人瞄了一眼。照片上正是莫天邵擁住迸音的那一幕,因為角度的關系,看不見古音的面貌。
男子收回照片繼續說︰「他非常關心那位女孩,兩人相處間有一種和諧、融洽的氣氛,雖然看起來他似乎常常對那位女孩生氣,但與其說那是生氣,不如說是一個男人對他心儀的人所產生的憐惜。他的脾氣不太好,但女孩似乎習以為常,也很包容……」
「夠了。」老人開口制止。「照片呢?」
他恭敬的把先前的照片遞給老人。
老人看了一眼即把它丟向一邊。「我要的不是這個!」他低喝一聲。
「是。」他趕忙從口袋又拿出幾張照片。
老人凝眼細看,照片上全是不同角度的同一個女孩,縴細、清靈,帶著一股惹人憐愛的氣質,但眉眼間又透出堅毅。
老人看完,沉默地把照片放到茶幾上,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帶他來見我。」
「是?」男子一時無法確定老人指的是誰。
「那小子。」
「是。」男子說完,一個欠身,轉身離開。
老人拿起茶杯,沉思的眼自始至終望著外面。
???
「為什麼我現在要在這里做這種事?」華師承咕噥一聲,繼續推著割草機前進。
「我記得我是來度假的,可不是來當工人的,好好一個周末我卻在推這吵死人的機器割草?」他嘀咕歸嘀咕,仍是盡責的來回推著割草機。
「華叔叔,真是抱歉,讓你做這種事。」
他回了個溫和有禮的笑容,「哪里,我做得很開心。」
「听到了吧?他很開心,你就不用再過意不去了。」莫天邵推著古音離開,只剩華師承一人在原地干瞪著眼。
他輕嘆了口氣。「早知道就不要來了。」
他是來看望他的,沒想到一進門就被他當作佣人使喚,還這麼理所當然的,真是交友不慎。
他還記得一個小時前,他快走到門口時听到的……
「你說什麼?你要把這兒的草全部割過?」那是天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