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娘沒有遵照承諾,繼續為她延請夫子授課?
每次回莊,小泵娘總是在放「春天假」、「夏天假」、「秋天假」、「寒冷假」,有的是空閑粘著他撒嬌。他憐她平日在莊里寂寞,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她在身邊耳鬢斯磨,順便培養細水長流般綿綿不絕的情嗉。怎知她小妮子精靈似鬼,連夫子沒替她授課都絕口不提……唉!真是讓他在包容辛掩月使刁、頑皮之余,更添幾許頭疼啊!
皺皺鼻梁,辛掩月輕聲一笑,先他幾步跑開了。對于司徒文淵的「教訓」,她可是擱也沒擱在心版上。
「少主!算啦!月姑娘是這等性情,你要習慣才好。」
「這些年,娘都不曾為她請過夫子嗎?」想想有這可能,莫名的怒火,在司徒文淵心中點了起來。
「月姑娘不用夫子教,就已經飽讀詩書,常常跟主母頂嘴,頂得她無言以對。要是再給她請個老師什麼的,整個持國府不用三天,就被她翻過來啦!」兩手反剪在後,杜十全滿臉好笑的說。
「可是月兒她……」到嘴的話又悉數咽了回去。司徒文淵一時語塞,不知拿他的話做何種反應是好?
如果辛掩月到梧棲山莊後,就沒再踫過任何書籍,那她適才出口成章念出來的詩詞,又是從何習來?
唯一的解釋,便是她在辛家堡時,已經讓夫子教過,是個飽讀詩書的女學士了。好呀!小表頭倒是挺會裝的嘛!唬得他一愣一愣不打緊,還要他追在後面,一板一眼的「拜托」她念書。好好好,這筆帳他非給她算清楚不可。
悶笑到腸子打上了一千八百個結,杜十全萬分同情的看著司徒文淵一個躍身,攔住辛掩月瘦小單薄的身子骨,然後頭俯下去,至于他們在做什麼,這就任人天馬行空好生想像!
「表哥」嬌到最高點的聲音,裊裊升起,辛掩月早在八千里遠就開始頻頻彎腰,像在撿什麼金銀珠寶似的。
司徒文淵被她可愛的動作逗得直笑。拉住她羅裙裙帶,讓她站妥,他勉強板著臉問︰「小掩月,你又在搞什麼鬼?」
「撿雞皮疙瘩呀!」辛掩月的回答一本正經,眨動精靈大眼,她愛嬌的指向遠遠的身影猛皺鼻。
「雞皮疙瘩?你又要我猜什麼謎語嗎?」手改環住她的腰,司徒文淵繼續板臉問道。
「不是啦!」努力扳開司徒文淵的手,結果他依然是鋼筋鐵骨,八風吹不動的讓她挪不開分毫,反而更加收緊手勁。辛掩月見他固執如此,只好略帶慌張的警告,「你再不松開我,等一下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不能怪我喔!」
「月兒!」真不知辛掩月那顆看起來不怎麼大粒的腦袋瓜內,究竟裝些什麼東西!偏偏她又認真得緊。司徒文淵不禁大皺其眉的瞪她,在下一聲似是呼喚他的叫聲中,由頭麻到腳的起了好幾層戰栗,直到全身發冷,他才恍然小丫頭在竊笑什麼。
「你啊!」憐愛的斥喝出聲,司徒文淵轉向姜鳳霜,虛應地打招呼︰
「表妹!」一表數千里,天知道這聲「表妹」,是「表」哪一層親的陌生人?公主母親玩的小把戲,他不是全然不知。但是,他的一顆心,早在八百年前,初次邂逅辛掩月的最初,就淪陷給辛掩月了。
愛意未在拜師學藝的時間內縮減,反而越加彌堅,此生自當不會負于她。母親看不透這點,將來可是件麻煩事啊!
「表哥,我听說後山這時節正適合打獵,咱們去獵獵看有什麼飛禽走獸好不好?」攀住司徒文淵的手,她輕而易舉就把辛掩月擠開了。
聳肩攤手,辛掩月掩住嘴,對她麥牙糖般的黏功佩服至極的嗤笑著離開。司徒文淵被「俗事」纏身,她倒是學會清閑,自找玩樂打發時間。
隨便找棵樹,像只猴子似的三步兩腳爬上去,找個平整的地方躺下,她雙眼一合,輕輕松松陪周公下棋去也。
待司徒文淵假借尋找獵物,半途偷溜找劍辛掩月,已近黃昏。
輕撫她吹彈即破的白皙肌膚,用手指輕輕畫上兩下,她當他是擾人的飛蟲,揮舞兩下,側過身去照睡不已。辛掩月自小就會睡,他倒不覺得稀奇。
倚著樹干,緩緩小心地在她身邊坐下,司徒文淵把兩位勁裝的美艷表妹拋在重山峻嶺里,兀自欣賞起她的睡相來。
「爹,娘。等等掩月,別走!」香汗淋灕的筆直坐起身,辛掩月好久未曾夢到去世的父母,此時卻又突然憶及那場血腥的惡夢,不禁淚流滿腮。
辛掩月剛到梧棲山莊,有好幾個夜晚像此刻這般,睡到一半便猝然驚醒,之後就再也不肯入睡,非纏著司徒文淵講床邊故事給她听不可。現下他連想都不想,就直接將她摟入懷內,輕聲安慰,化解她內心的不安。「月兒,沒事了,沒事了。」映入眼底的關懷,讓辛掩月包里在堅強外表下的心徹底瓦解。她舉臂一把抱住他,像是溺水抓到浮木般的緊緊捉住他不放,她哭泣地低語,「司徒哥哥,我好怕,我好怕……哇——」
「沒事了,乖!司徒哥哥會一輩子保護掩月,不怕!」半跪在樹干間,司徒文淵加重手頭勁道,將她更加擁入懷中,心痛地呵護著她。
沒有人可以讓辛掩月痛苦的。當年既已決定娶辛掩月為妻,便注定她一生要跟他緊緊相系;她是他終其一生要保護的贏弱女子,就算傾他所有,他也要確保掩月生活安全無慮。誰也不許破壞他們兩人。就是阮大正那狗官也不行。
回莊前,他曾經繞道蕪湖,收集當年阮大正以莫須有的罪名,污蔑辛家千余口人命的罪行。最重要的,他還把持有竇如苑勾結外人,謀害親夫的罪證。
雖然一時三刻還找不到蛇蠍女子竇如苑,但他相信,不久後,梧棲山莊的探子必定會把她連皮帶骨的挖出來,屆時那對奸夫婬婦加諸在辛掩月身上的痛苦,他是一定要加倍討回來的。
「真的?」仰起梨花帶淚的臉蛋,辛掩月尋求保證的問道。
「當然。掩月忘記要做司徒家的莊主夫人了嗎?」先撇開過去的恩恩怨怨,司徒文淵看著滿臉羞赧的辛掩月,帶著笑,柔聲詢問。
數日前皇帝招見,司徒文淵已表明他只想做個名不見經傳的販夫走卒、講究江湖義氣的江湖人,並無意仕途,婉謝了皇帝要他正式繼承持國府的美意。李禎聞訊後,氣得躺在床上大病三天,到現在還生著悶氣不肯見他。
毫不吝嗇的眷寵溺愛,像層層密同,緊緊地包裹住她脆弱敏感的心,為她抵御風霜雪雨、登徒浪子。
無需刻意,辛掩月的心早已擅自作主,將它給了司徒文淵,這一輩子,是注定要跟他廝守在一起不可了。只不過這麼些年來,她也不見持國公主願意敞開心胸,誠心誠意的接納她分毫。讓她對跟司徒文淵共效于飛這檔子事,想都不敢想。
「在想什麼?」難得見她也有多愁善感的時候,司徒文淵被她多變的風貌,迷得兵敗如山倒,顯然有點腦袋空空,語無倫次了。
緩緩搖頭,辛掩月柔順的說︰「沒有。」目光眺向遠方,她想起姜家姊妹一時興起狩獵之事,遂抬頭問他,「你不是去打獵嗎?成績如何?」
伸出兩串蕉,司徒文淵表情無辜的說︰「為了幫你打蚊子,我什麼也沒獵到。」
弄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他是在取笑人。辛掩月不依地擂起拳頭,叮叮咚咚地打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大發嬌嗔,「你好壞,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