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還沒有談攏?」二人听見聲音,回轉過身,只見宇文卓笑容可掬地望著他們。
「唉。」駱風搖頭晃腦地嘆息著。除非是讓他病得毫無知覺,否則,他永遠就是那麼一副吊兒鋃鐺的樣子。
冷無瑕指著山下星星點點的營帳,贊道︰「大哥真是有將軍本色。」
宇文卓一時之間豪氣萬丈。他振臂高聲說道︰「指點江山,且看今朝男兒本色。」
風呼呼吹著他的衣衫,獵獵飛舞,就象一個展翅欲飛的鯤鵬。
駱風看著這一切,眼中閃過一抹憂郁的光芒,光芒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仍是那份淡定,那份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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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慧景宮里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大病初愈」的余妃娘娘。她的來意是太明顯了,她就是來見識見識那位「紅袖」姑娘的,看她是由如何的三頭六臂,看她怎樣的伶牙俐齒。听說,仗著皇上的寵愛,她連太後都敢頂撞,她實在是想來「交結交結」。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是大大出乎余妃的預料。站在眼前的那個明眸皓齒,神情輕蔑的女子不正是前朝的樂雲公主嗎?
以前的樂雲就是一個讓嬪妃們頭痛的人物,仗在有太後撐腰,想捉弄誰就捉弄誰。眾人皆是有苦難言。饒是這樣,卻誰也不敢和她交惡,所以表面上余妃和樂雲公主的關系還是很融洽的。
驚異歸驚異,但面對著樂雲,余妃還是覺得寒意四起。她不是已經死了嗎?難道是鬼魂來找我了?她為什麼用那麼輕蔑的眼神看著自己,或者她是知道了自己曾經出賣過別人的事情?宮中還曾經傳說著她想毒死皇上的謠言,因為皇上一直在壓制謠言的傳播,所以這個謠言才不攻自破。但是,如今看來,一切都是真的了,她是滿懷著仇恨而來的。余妃暗自思忖著。
「余妃娘娘的日子過得可真愜意呀。」樂雲見余妃的神情閃閃爍爍,她嘲弄地說。
「不敢,公主,我,我,是迫不得已呀。」余妃啪一聲跪了下去,難怪都說為人做不得虧心事呢,做了虧心事,見人矮三分。
「娘娘怕是弄錯了吧,你可不該跪我的啊。」樂雲一閃身,避了開去。
「公主,我也不過是求生心切而已,就象公主一樣。」余妃心里暗想,你不也在討好皇上,想搏個貴妃做做嗎?她這麼說,是假裝不清楚樂雲想報復的本意。
「哼,你出去,以後別再來慧景宮來了。」樂雲冷冷地說,她看見余妃,心里就十二萬分的厭惡。以後,她再也不想見這個隨風轉舵的女人了。
余妃冷笑著走出慧景宮,砍了頭的公主還想擺架子?等著吧,有你好看的。她並沒有去找皇上,而是直接去了德景宮。皇上包庇你,太後可不會對你客氣了吧。一路上,她得意地笑著。
等余妃走後,祿兒一把跪下去。想想,卻又不太確定地問︰「你真是樂雲公主?」
「對不起,瞞了你這麼久。」樂雲扶起祿兒,黯然地說。
「我真是太高興了,原來我的朋友竟然是公主。」祿兒手舞足蹈,喜不自禁。
「還是什麼公主?現在,恐怕就要成刀下亡魂了。」
「為什麼這樣說?」祿兒不解地凝視著樂雲公主。
「你沒見剛才余妃臨走時忿忿的表情嗎?她一定會將我的身份說出去的。到時,你說我還能活命嗎?」樂雲淒然一笑。死並不可怕,死了就能見到母後和皇兄了。只可惜,死之前大仇未了,總令她心有不甘。
祿兒怔怔地,無言以對。
樂雲敞開宮門靜靜地等著,該來的總是要來。時間如沙漏里的沙子,無情地滑下去,生既無所戀,死又何所懼?
一個時辰之後,宮女果然來報︰「不好了,太後帶著一大群人氣勢洶洶地往慧景宮來了。」
樂雲一笑立起,她挽著害怕得瑟縮著的祿兒,輕輕地迎了出去,象是要去迎接什麼封賞一樣。
太後來到慧景宮前,乍一看微笑自如地樂雲,她怔了怔。這女子果然非同一般,自己總想除去她,卻怎奈總是被皇上包庇過去,今日如不除去,他日一定釀成大禍。
「好一副狐媚的模樣,你到底給皇上灌了多少迷魂湯?」太後邊往里走,邊揚聲說道。平生,她最見不得目中無人的女子。
「太後認為蕭衍值得我去給他灌迷魂湯嗎?」樂雲高揚起下巴,眼角直視太後。蕭衍,充起量也不過是他們家的一個比較高貴一點的家奴而已,要向他灌迷魂湯,他配嗎?明知是一死,樂雲也不必再掩瞞內心的感受,索性一次說個痛快。
太後一听這話,差點氣了個半死。這樣囂張的女子如何留得了她?
「來人呀,給我亂棍打死!」太後臉罩嚴霜。
一個小太監一把將樂雲推到地上,然後舉起手臂粗的木棒打了下去。一下,兩個,鮮血從她的衣衫里往外滲透出來,樂雲緊咬牙根,不讓自己呼出聲來。她用充滿仇恨的眼光死死盯住太後,仿佛要牢牢記住她的容顏,來生做了厲鬼都不忘。
太後激靈靈抖了一下,這怨恨的眸子多象那只發狂的波絲貓呀。她慌忙雙手合什,喃喃地念著經文。她一生吃齋念佛,今天下此毒手也是逼不得已,為了兒子,為了江山社稷,她只能這麼做了,請菩薩原諒。
「你請什麼菩薩?請我原諒就好了。你以為這個世界有菩薩?沒有,如果菩薩真的保佑善人,我的母後為什麼會死于非命?你不要念了,念經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的。」樂雲惡毒地說。她已經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了,她的身體早就麻木,她只覺得她的心在滴血,在燃燒,那怒火仿佛想燒掉世間一切。
「不要再說了!」太後抖索著手指,指著樂雲那被血污沾滿的身體,大聲地說︰「給我狠狠地打!」
怎麼這麼痛啊,我的靈魂呢?我的意識呢?全沒有了,她感覺到她的靈魂在極力月兌離她的身體,她要快點離開這個痛得要命的皮囊。她的眼楮被汗水蒙住了,看不見了,什麼都看不見了。看不見鮮血,看不見仇恨,看不見猙獰的面容。她仿佛聞到了窗前那株寒梅獨特的清香,仿佛置身于柔軟的雲端。睡吧,睡過去吧,夢中有母親溫暖的雙手,有哥哥憐愛的目光
「住手!」這一聲喊直如春雷炸響,震得所有的人心神俱為之一顫。伴隨著喊聲進來的正是心焦如焚的蕭衍。
那執鞭的小太監慌亂地扔掉手中的鞭子,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上。
蕭衍剛到慧景宮的宮門,眼前觸目驚心的就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樂雲。他一听到祿兒的報告就趕來了,結果還是遲了一步。她是誰有什麼關系呢?他只知道他愛她,需要她就足夠了。
他痛心地走到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跪在她身邊。月光如清紗,溫柔地照著她蒼白而精致的臉,經過那麼激烈窒息徹骨的疼痛後,她卻仍保留著一抹淡雅素淨的笑在腮邊眼角。
他輕輕握住她低垂的手,小小的,薄薄的,憂傷的手。寒涼如玉,清幽似冰。那是他今生握過的最冰冷的手,沒有絲毫溫暖,沒有絲毫活力。
他虔誠地抱起她,象是捧著一盞瓷器,她的生命是如此脆弱,需要他好好的呵護。她是那種被「紅顏薄命」一語成畿的女子,上天賜給她的生命是如此寒酸和菲薄。
偏在這時,太後冷冷地擋在他面前,用無可救要的神色痛惜地請他放開她。她是他生命中的災星,她時時刻刻要他為她付出性命。難道,你還不能覺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