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老天只為了警告我不許再哄騙孩子,付出代價的,為什麼,竟會是你?
即使那年,十數年的心血與理想如何零落成泥,我也決絕而沒一絲的悔意,如今,我卻因為那玩笑的孩子話,深深地後悔了。
是的,我後悔了。
我,真的不該出現在這孩子的面前。
包不該出現在你的面前。
「可我終究是凡夫俗子,終究做不到揮揮衣袖,狠心地斬斷我生平第一次擁有的情緒。」低低地嘆息著,他復又含了微微的笑,依然微微眯著雙眸,望著柔和光線下素色的屋頂,低低地嘆,滿足地嘆息。
怎麼能真的不能再看到你?
怎麼能真的不能再理會你?
用最漫不經心的語調,用最隨意的閑聊,卻是繃緊了神經,卻是提心吊膽,直到你應允來到了我的地盤,來到了我每天每天都能看到你身影的世界。
滿足,快樂。
無眠的夜里,迎著冬天無聲的風,佇立在隔開你身影的玻璃門前,心里,溫暖得似是春天。
是的,是的,長久以來,我完美的人生,光鮮亮麗的背後,卻是不能說與任何人听的,竭力壓抑著的,無可奈何的,寂寞。
熱,悶,口干舌燥,不能呼吸。
然後,我終于等到了你。
就像那首歌里吟唱的。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
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
你,面帶笑意。
你,滿臉的汗珠子,笑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我不需要將你緊緊擁在我的懷中,我不需要任何的結局,只要,你在我的眼楮里,在我的心底里。
我,只想擁有,只想擁有,這樣的幸福。
而已。
所以,不再走近你,不再靠近你,遠遠地站在你不反感的距離,安靜地凝望著你。
看你站在超市的退換商品服務區,臉紅紅的,猶豫著,明明是不想被施舍的不甘,卻是溫順地,接受了無心的善與好意。
看你笑眯眯地立在滿滿書香的店里,快樂地打掃。
看你捧出家常的飯食,滿足地,飛快地填飽肚子,看你溫柔地真心地照顧著每一個在你身邊的人。
看你一臉緊張的汗珠,看你臉色蒼白,雙腿顫顫,卻鎮定地站在醫院里,堅定地守候。
看你急匆匆走在早春的暮色里,看你完全獨自支撐起自己天空的固執。
看你一臉無措地盯著地板上黑黑的小腳印,看你安靜地收拾著雜亂的物品,看你偷偷挑起唇角,偷偷嘀咕一聲「笨蛋」時的縱容與滿足。
看你面對滿滿一屋子的陌生人,忐忑地,靦腆地,鼓起勇氣地,站在辯論的最中央。
只這樣,看著你,看著你,便覺得開心,覺得說不出的,安寧,滿足,幸福。
可是,可是,人的心,從不曾滿足,永遠的貪婪,永遠的得隴望蜀。
我長久以來,似乎從不曾有過常人的情感,更從不曾有過懷著一顆熾熱的心去愛慕過一個人的青春歷程。
可我等到了你,遇到了你,我,明明竭盡全力壓抑著的,絕對不可以主動說出口的情感,終究還是悄悄抬頭,顯山露水現出微微的一角來——我起了貪念,想要你,想要你屬于我。
想要靠近你,想要擁抱你,想要,你,屬于我。
只屬于我,只笑給我一個人看,眼楮里只看得到我一個人。
我分明是有了某種不一樣的情感,我明明是起了某種念頭。
我卻偏偏又只能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將所有的心思全部好好隱匿。
因為,你總隱在薄薄的,卻始終縈繞的雲霧之中,看得到你,卻模不到你。
我怕我的心思,會驚嚇到你,會將你遠遠地隔開。
知道嗎,知道嗎,當小北因為小海的調皮而冒失地提前早產的時候,我心里,除了擔憂與著急,竟有卑鄙的,無比卑鄙的一點點安心︰啊,這樣,你會因此對小北會有永遠的愧疚與歉意,這樣,你絕對永遠不會更不能無聲地從小北的世界退開,離開。所以,這樣的結果,我竟然有隱隱的開心。
說我卑鄙吧,說我沒有良心吧。
可是,我真的,真的,怕有一天,當我這份情感再不能在我心底藏匿,終被你發現的時候,我真的恐懼,恐懼你遠遠地逃避。
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偶爾,深夜,望鏡中的自己,神色清雅,雙目瞻瞻,只濃密烏發中,點點銀絲,似煙光明滅,刺痛我的眼。
誰知相思苦。
思君使人老。
是,繼續看著你,還是,明明白白地得到你,擁有你。
想要你,屬于我,更要我,屬于你。
我猶豫,我舉棋不定,我思量嘆息。
然後,今天,我終于可以安下心,攔在你的眼前,阻你離開的所有路,擁抱著你,大聲著宣告︰這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容月。
你傷痛的過去,你難言的委屈,你獨自支撐的天空,從此後,有我,一切,有我。
你心上的天空,請給我,請讓我,給予你。
第十四章過去已是過去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小北嘆息似的喃喃。
彼天明微微帶著笑,輕輕將她帶離那扇不能打擾的門板。
「顧,你當初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對我一見鐘情?」坐在春天陽光下的帆布椅上,輕輕搖晃著小胖妞沉睡著的搖籃,她面帶回憶地笑。
大落地窗外,可愛的小和尚頭,正擠在笑呵呵的小伙伴中,一臉認真地蓋著小房子。
春天的氣息,恬淡,溫柔,靜謐。
「不,那次只讓我從此記得了你。」站在她身後,顧天明同樣將思緒帶入回憶中去,微笑著嘆息︰「記得了你,眼里有了你,然後心里有了你,你,便在這里了。」
平白訴之于簡單的詞語,讓小北紅了臉,甜的味道,縈繞心底。
「我們是我們,不需要同人比較。」撫摩著她柔順的發,顧天明輕輕笑,「各人有各人想愛的理由,只愛的結果,便是故人歸。」
如此,而已。
「我現在終于明白,劉哥為什麼固執地要我爸收容月姐做女兒了。」
是為了掃清所有的障礙吧,是為了清除所有的麻煩吧。
兩個世界的人,格格不入的背景與過去。
只是,這樣想,有些莫名的悲哀。
「不管什麼手段,只為了安穩地到達預定的目的。」顧天明如何不明白她的傷心,輕輕俯身吻吻她的額,輕輕嘆息︰「與其費盡困苦磨難地走到一起,不如快樂幸福地輕松擁抱。現實,便是這樣。雖然無奈,卻是最簡單的法子。」
「身份上的障礙沒有了,那接下來呢?」沉默了會兒,小北如何不知顧說的是現實?
現實呵。
「自然是精神上的了。」顧天明微微嘆息。
現實,啊。
手,有些微微顫抖,視線里,不斷掃過來的好奇的、探索的、玩味的視線,讓她漸漸有些冷。
不該來的,不該來的。
「媽媽。」
小小的手扯扯她的右手。
她低頭。
「媽媽,你冷嗎?我把外套給你穿,好不好?」一身米白色小西裝的可愛女圭女圭很認真地仰臉望她。
「謝謝小海,媽媽不冷。」她愣了下,忍不住笑了。
左手同時被輕輕包裹了住,微微使勁地捏了一下。
她轉頭。
「小海,你的外套太小了,你媽媽穿不下。」同樣米白色的西裝穿在高個子的男人身上,帥氣極了,正微彎腰,對著她獻殷勤的兒子說︰「要穿,也應該是我的啊。」
然後他看她,「要穿嗎,月?」
她「撲哧」笑了。
這兩個大小男人啊,在搶著對她示好啊!
「如果媽媽也穿西裝就不會冷了,都怪叔……爸爸你,非要媽媽穿裙子。」小小的女圭女圭在大男人不眨眼的瞪視下,很乖巧地大聲說出「爸爸」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