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麼玩笑!爺我可向來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他瞪一眼,一腳將這亂毀他名譽的小子踢出門去,「去,去,做事去!你說你一個血液科的,總跑我們腦外科干嗎?難道想踢館不成?小心我喊一幫護士MM來滅了你!」
「嘿,就算我說中了,雷少爺也別這麼害臊嘛!炳哈,別踢,別踢,我走,我走還不成嗎?對了,什麼時候要結果?」
「不急,我不是要出國一陣子嗎,等我回來告訴我一聲就成。」他笑。
「這是誰的?」
「管那麼多做什麼?給我小心一點啊!」
「你想要哪種結果?」
「你問我,我問誰去?」他冷眼一掃,陳醫生很識相地哈哈笑著走了。他回身,望著托盤上那亂七八糟的東西,嘆了口氣。
哪種結果?
只要不是他異想天開突發奇想的那種結果,就好。
或者說,只要是所有人都無所謂的那種結果,最好。
第四章探望
「叔叔,你來了?」
他站在病房門口,低頭望著門口長椅上晃著小短腿的小女圭女圭,忍不住笑了。
「天很晚了,怎麼跑出來了?媽媽呢?」他將手里提的保溫桶放到長椅一邊,自己坐到小女圭女圭身邊,輕輕模模女圭女圭腦袋上的白紗布,心里,只覺被蜂蟄過一樣地刺痛了下,「還疼嗎,小海?」
「早好了,護士姐姐說明天就可以摘掉。」女圭女圭笑嘻嘻地歪著小和尚腦袋瞅他,黑黑的眼楮忽閃忽閃的,「媽媽還在睡,不要吵醒她。」
「好。」他微微笑著點點頭,卻還是起身從門上玻璃往病房看了看。
女人,微側著身,背著他躺著。
床前的點滴架上,尚有多半瓶的藥液,正靜靜順著點滴管緩慢地滴著。
因為他信口開河的玩笑,女圭女圭真的去爬了樹,從樹上跌落水池,雖然只是虛驚一場,只蹭破了一點皮肉,清醒過來後也哭鬧了幾次,他卻很是感激上蒼,至少孩子是平安的。
可女圭女圭的媽媽,卻發起了高燒,等他們發覺她的不對勁,她已暈倒在兒子的病床前。
甚至,如今,已三天了,女圭女圭已經沒有一點點的事,她,卻還在反反復復地高燒低燒,讓他的心,同樣起起落落。
如果老天只為了警告他不許再哄騙孩子,付出代價的,為什麼,竟會是她?
即使那年,十數年的心血與理想如何零落成泥,他也決絕而沒一絲的悔意,如今,他卻因為那玩笑的孩子話,深深地後悔了。
是的,他後悔了。
他,真的不該出現在這孩子的面前。
包不該出現在她的面前。
「叔叔,叔叔?」
他微回神,勉強一笑,望著可愛的女圭女圭,聲音有些不自覺地喑啞︰「想不想吃東西?叔叔帶了雞湯給你和媽媽。」
「小海要等媽媽一起喝。」女圭女圭很乖地搖頭,將手中的小游戲機遞給他,「叔叔,你要不要玩?」
「啊,小海真乖,叔叔不玩。」他笑著再模模女圭女圭的光頭,從外套口袋掏出一頂小小的迷彩帽,「天氣冷了,小海的光光頭有些涼了吧,喜不喜歡?」
「謝謝叔叔。」這兩天,女圭女圭與他已是很熟,瞪大眼楮看著他手里的帽子,有些好奇地拿小手模模,「小輝也有一頂這樣的帽子。」
「小輝是誰?」他笑著,將帽子小心地給女圭女圭戴上,很小心地避開那刺眼的紗布。
「是我們院子里的小朋友呀。」轉身爬下長椅,女圭女圭雙腳貼在一起,小聲喊一聲「立正」,又將小右手高高舉到額頭,再喊一聲「敬禮」。
可愛的樣子,讓他忍不住將他抱進懷里,緊緊摟一摟。
「啊呀,哪里來的小士兵?好帥好帥哦!」走過來的護士笑眯眯地站在他與女圭女圭面前,微彎腰捏捏他懷里可愛小士兵的胖臉蛋,眨眨眼,「姐姐就知道小海不喜歡姐姐。」
「小海很喜歡姐姐啊!」他懷里的小士兵立刻從他懷里鑽出來,跳到地上,小軟手握著護士姐姐的衣服搖一搖,「很喜歡很喜歡的。」
「那姐姐下午送小海的頭巾呢,嗚嗚,一定是小海不喜歡,給丟掉了,是不是?」護士笑眯眯地捂著眼楮,繼續逗著小士兵。
他在一旁微微笑。
「姐姐送的頭巾我送給媽媽了,不是不喜歡姐姐。」小士兵畢竟是小士兵,見漂亮的姐姐哭了,立刻著急地拉著她衣服往病房里帶。
他搖搖頭,拎起一旁的保溫桶,跟了進去。
女人,還是背對著這邊,似乎還在睡著。
小女圭女圭一進門,便將小胖手指攔在翹翹的小嘴巴上,噓噓兩聲。
護士姐姐很認真地點頭,一大一小,躡手躡腳地轉過病床,走到另一邊去。
他也放輕腳步,走到病床前,望過去。
一條鮮紅帶著點點白的絲巾,歪歪扭扭地綁在女人正滴著點滴的手腕上。
「媽媽的手好涼好涼的。」女圭女圭正認真地同護士姐姐解釋。
他不知為什麼,握緊了手中保溫桶的提柄。
這樣可愛的孩子,這樣乖巧的孩子,這樣懂事的孩子,這樣懂得心疼媽媽的孩子。
心里,莫名地酸漲。
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
模糊的記憶里,那時的他大概同樣的三四歲吧,因為淘氣,同樣從高高的樹上摔下,摔斷了腳骨。還記得一些模糊的片段,爸爸媽媽為了他,那麼深那麼大的雪里,抱著他徒步走很滑很險的山路,去某一個小山溝里,尋一位會捏骨的老大夫。
那時,爸爸媽媽的工作還不像今天一般的繁忙,他因為腳傷半年多不能走路,每天晚上,爸爸會將他抱在懷里,媽媽會蹲在他身前,溫柔地拿中藥袋子為他敷腳,怕袋子涼了,怕他喊疼,一回一回地跑廚房,一回一回地尋新奇的玩具分散他的心神。
而後,他的腳傷漸漸痊愈,能再次站起身走路,母親擔心他會瘸會拐,親自做了一根小小的竹拐杖給他。
再而後,他漸漸長大,還記得他上中學後,早已工作忙碌起來的父親,偶爾在家中踫到他時,還會要他來來回回走上幾圈,看看他的腳,是否還有任何的跛姿。
那時的他,是不耐煩的,很是不耐煩的,往往應付差事地走上兩圈,便轉身去做自己的事情,甚至,偶爾還會嘲笑,父親總要看他走路,為的,是為了他十八歲後參軍做準備吧。
三十年後的現在,他,早已忘記了,他三四歲時的腳傷。
包忘記了,早已生疏了的父母,為他,那大大的風雪里,曾一步步丈量著崎嶇的山路。
案母恩。
案母恩。
「叔叔,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叔叔的媽媽。」他坐在床邊的椅上,將小小的女圭女圭抱到腿上,輕輕地,緊緊地摟住,笑著低低地嘆︰「叔叔很久沒回家去看望叔叔的媽媽了呢。」
「叔叔也是叔叔的媽媽從大海里帶回家的嗎?」
「是啊,叔叔也是叔叔的媽媽從大海里帶回家的。」他將酸漲的眼埋進那頂小小的迷彩帽頂上,輕輕蹭一蹭,繼續低低地笑,「叔叔和小海一樣,是被叔叔的媽媽用瓶子裝回家長大的呢。」
「叔叔不是從樹上長大的嗎?」女圭女圭仰起臉兒,純摯的眼楮,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叔叔今天向小海道歉,叔叔不是從樹上長大的,那天是叔叔騙小海的。」他很認真地搖頭,手指憐惜而自責地撫上女圭女圭迷彩帽子下微微露出的紗布,他輕輕說︰「對不起,小海。」
「叔叔為什麼要騙小海?媽媽說騙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因為,叔叔想要小海喜歡叔叔吧,所以才騙了小海,小海不要生叔叔的氣,好不好?」他聲音輕輕的,眼角瞥到一直站在一旁的護士笑眯眯地走了,他吸口氣,將嘴巴貼到女圭女圭的小耳朵上,小聲地問︰「小海喜不喜歡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