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人見她如此識趣,便微微一笑,不再理她,回過頭去,繼續烤火。
冷風,寒雪,暗夜,破廟。
她仿若珍寶一般捧著那糕點,暖暖的熱氣擁過周身上下,她仿似夢中。
第二章仿似夢中(1)
仿似夢中啊,那如何吃也吃不膩的甜軟糕點。
深吸一口氣,她先是小心地豎耳傾听了許久,身旁一片的寂靜,除了她的呼吸聲,似乎再無其他的任何動靜。
悄悄地掀開右眼的眼皮,有些呆滯的眸子微微轉了轉,唔,雕花的帳頂素白的紗帳,似乎真的沒有那兩個聒噪的善財童子!
長長吁出一口氣,她終于有些放心地張開雙目。
素白的紗帳如輕煙般攏住了她的床榻,視線里一片柔和的亮,似乎是天剛剛亮也似乎是夜幕即將降臨時的舒服色彩,一片的靜謐。
再長長吁出一口氣,她轉動輕松了許多的腦袋,覆在輕暖棉被下的手有些費力地動了動,慢慢從被子中伸出,還有些顫抖不听使喚的指尖慢慢伸向那素白的帳子。
「啊,姑娘,你又醒啦!」
素白的帳子在她指尖觸到的同時,刷地被人從外面利索地掀開掛進一旁的掛鉤,欣喜的聲音在同一刻聒噪地出現在她的耳朵里。
她的手僵僵地硬在半空。
「——是,公子爺,這次山水絕對不會再輕易開口!」
而後,她幾乎熟悉了的聒噪聲音立刻消失無蹤。
她詫異不已,幾乎忘記收回自己依然硬在半天空的手,呆呆的眸子有些可笑地瞪得大大的望過去。
一身綠衣的善財小童子雙手緊緊捂住嘴巴,大大的眼楮一眨不眨地正望著她呢。
「——」她顫顫張唇,卻說不出一字一語來。
「——是,公子爺,山水立刻說!」
聒噪的聲音重出江湖,她來不及反應,小善財童子已經竹筒子倒豆子, 里啪啦地開始說給她听︰「姑娘,咱們公子爺問你還有哪里不舒服,如果有就盡避說出來,咱們府里有好大夫呢,千萬不要客氣。」
聲音頓了頓,善財童子望了自己主子一眼,又道︰「還有,咱們公子爺說,姑娘你已經睡了七天啦,這體內的毒素早已散得差不多了,姑娘若是覺得好了些,就起身來活動活動,咱們晏府雖然不大,但姑娘散心的地方還是有的——公子爺,山水又說錯啦?啊,姑娘,咱們公子爺的意思是說你不必介意,盡避當這里是你自個兒的家。還有就是悅衣坊那里,咱們已經派人去傳了話,老羅師傅知道姑娘你已身體無礙,很是放心,要姑娘盡避安心在咱們晏府休養,等身體完全康健了再回去也不遲。」
她靜靜听了,依然有些呆滯的眸慢慢轉向善財童子身後那依然的墨色,慢慢啟唇︰「啊,姑娘,你不必急在一時對咱們公子爺感激的,等你徹底好了再磕頭也不遲的。是,公子爺,山水又?嗦了!」
她唇張了張,而後很泄氣地合了嘴巴。
「是,公子爺,山水又忘記了——姑娘,你已經七天未進米水啦,肚子一定很難受吧,你有什麼想吃的嗎,盡避說出來,咱們立刻去廚房幫你拿!」
將呆滯的眸子從那墨色中慢慢收回,她望著雕花的帳頂,想了想,沙啞地開口︰「——其芳齋。」
「姑娘你還沒吃夠啊?」只听聲音,她也知這位聒噪的善財童子是什麼樣子的表情,「你忘記那幾塊幾乎要了你性命的糕點啦?姑娘,你剛醒,還是先吃一點粥啊湯啊的比較好——是,公子爺,山水听明月姑娘的,立刻去端咱們其芳齋的糕點過來。」
踏踏踏的腳步聲立刻從床前消失了。
她暗暗吁一口氣,竟然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明月姑娘,咱們公子爺問你,姑娘前幾日因為糕點和茶水中毒,姑娘可知道為什麼會中毒?」
又一個聒噪的聲音跳進她耳朵。
她硬生生憋住一口氣,過了好久好久,才又轉動僵硬的視線,去理會那一個又突然出現的小善財童子!
「明月姑娘,你難道剛才一點也沒注意到畫卷我?」聒噪的聲音很委屈地朝著她的耳朵爬過來,「我就站在公子爺身後啊,明月姑娘你好不害臊哦,剛剛盯了咱們公子爺好半晌,竟然一點也沒注意到畫卷!」
她大窘,惱怒的紅瞬間沖上臉頰。
她哪里盯著他們公子爺啦?
「啊,明月姑娘,你明明就盯著啦,竟然還不承認?!是,公子爺,畫卷不說啦,畫卷再說沒用的就自己滾出去。」聒噪的聲音微微頓了頓,又繼續道,「明月姑娘,公子爺要畫卷問你,姑娘小時候可有定期服用微量毒藥的習慣?」
「啊,明月姑娘,你拿出這麼高深莫測的樣子做什麼?咱們又沒什麼惡意的——姑娘那天吃的糕點中含有茉莉子,茶水中有梅花紅,兩者中和于常人沒有任何妨礙,但若吃者體內本身就有砒霜或鶴頂紅之類毒藥墊底兒的話,那麼就會七竅流血,若不是及時解救,明月姑娘那時候一條小命就怕是真的香消玉殞啦。公子爺,畫卷這個‘香消玉殞’用得可對?」
她突然頭疼起來。
「啊,明月姑娘,你怎麼啦,哪里不舒服?」
「糕點糕點,其芳齋的糕點來啦!泵娘,這次咱們給你拿的是沒有茉莉子的糕點,茶水也沒有梅花紅——不過公子爺,這次糕點里有梅花紅,茶水里有茉莉子,這樣姑娘她可以吃嗎?」
她突然想將腦袋埋起來——
在將腦袋鴕鳥地埋了好久好久之後的某一天,她終于慢慢地從那兩個比什麼都要聒噪的善財童子嘴巴里慢慢整理出了一些自己比較想知道的脈絡︰因為這位晏姓公子爺從小就有被害恐懼癥,錯,是這位晏姓公子爺的雙親有「唯一的寶貝兒子會被某人因為某事而害死」的驚恐念頭,所以在這位晏姓公子爺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很狠心腸地將一些砒霜啊鶴頂紅啊之類的毒藥,當作零食地經常喂給他們唯一的寶貝兒子吃。
這事的直接後果是,這兩位有著比較詭異愛好的晏姓雙親,果真因此而幫自己唯一的寶貝兒子躲過了數十回的暗殺與毒害。幸甚至哉的同時,也讓他們唯一的寶貝兒子更是養成了時刻要提防自己小命被人暗害的良好習慣。
而這事的直接後果則是,在可憐的她與師父進這晏府來為這位警惕心高于一切的公子爺量體裁衣時,因為這位警惕心高于一切的公子爺的突發警惕,由一位這位公子爺平時不臉熟的小丫鬟很殷勤地送來的糕點茶水,便很陰差陽錯地倒進了可憐的她的胃袋,于是性命危殆的人,換成是可憐的她。
「所以說,哈哈,姑娘,誰叫你太貪吃了?!」
聒噪到了極點的一紅一綠的兩個善財小童子還在抱著笑到疼死的肚子在笑。
笑吧!最好笑到讓她有在他們的墓碑上大書「因笑致死」的機會!
「咦,明月姑娘,你笑得這麼皮笑肉不笑做什麼?」
「錯啦畫卷!泵娘她明明是在月復誹咱們不得好死啦!」
她承認,在這兩個眼楮很毒很毒嘴巴更聒噪更毒的小善財童子眼皮子底下,還是做一些比較老實的表情比較不吃虧。
「啊,姑娘,你現在再擺出‘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的樣子,是不是有點晚了?咱們其實都看出來你已經暗咒咱們很久很久了耶——」
她還是眼楮觀鼻子,鼻子看嘴巴,嘴巴瞧著她已經不能再受刺激的小心肝比較好!
「哈哈,明月姑娘,你明明不是能忍得住的人,干嗎學老僧入定、兩耳不聞窗外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