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你還有什麼好可是的?再可是下去,超市真的就關門了!喂——你是這超市的主管嗎?」隨手扯過正邊望邊走過來的一個超市工作人員,張軍笑容可掬,「我現在要麻煩這位小姐幫我拿些東西,可以嗎?」
「先生,您有什麼需要買的,盡避吩咐。」那人立刻笑著鞠躬。
「我們家吩咐我來買些日常用品,我找不到,可以麻煩她幫我一下嗎?」
「沒問題。」那人馬上轉向章小北,「小章,你現在去幫這位先生選貨品,你的工作等一下再做。」
章小北無聲點頭,舉手示意張軍跟她走。
張軍偷偷笑,推著車子跟在她身後。
然後,他徹底明白,為什麼廚房還是君子遠一些的好。
面,鹽,油,蔥,姜,蒜……
看著在短短五分鐘之內就擠滿了一大車的令人眼花繚亂的東西,張軍張口結舌。
「好了,先生,只要您家有電,這些東西足夠您做出一頓飯了。」
「我要……烙餅。」
「可以啊,我這就是圍繞著您需要的烙餅來選焙的。」章小北困惑望他,「其實,先生,您如果不是今天想吃烙餅的話,完全可以不買這些,等明天早市,也有餅賣的呀。」
……這不是廢話嗎這?
「好了好了,謝謝你。」他沒好氣地揮手打發人,「你現在去忙你的,我先去結賬了。」
「先生……你的電話號碼……」
「不用。」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那錢本就不是我掏的,再說又沒多少。你快忙你的去吧!」
「可——」
「你再可下去,超市就關門了。」他皺眉毛,「我在超市大門口那里等你啊,你可別偷溜了啊章小北,如果等一下我在門口見不到你,你明天就不用在這里上班了!」說完,不等她開口說好或拒絕,大爺他推著滿車的戰利品,洋洋得意往收銀台走了。
章小北呆呆望著這個大大咧咧的男人,咬咬嘴唇,站了一會兒,在領班不滿意的視線射過來之前,忙繼續干自己的活兒去了。
一個星期前的事,依然歷歷在目,每每看到左膝蓋上那個尚未愈合的傷口,她的心,總是痛到發抖。
就在那個普通的午後,為了她已拖延了一年多的畢業證,因為兩千七百塊錢,她,出賣了她的人格與尊嚴。
第2章(1)
「你從哪里找到她的?」
圍著吧台,幾乎忙了兩通宵終于忙完一個大案的四個人,人手一杯葡萄酒,各各雙眼通紅。
「超市里啊。」張軍得意地笑,舉舉手里的酒杯,「我不是奉命去天明這社區的超市買吃的嗎?結果正好撞到了這小泵娘,便靈機一動,扯她來這里給咱們做頓熱乎飯,算是給她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啊。」
「她是誰?」劉藍修問。
「一個星期前,天明的車子不小心撞到了她,阿軍給了她一些錢。」曾經的當事人齊放皺著眉回憶,「阿軍說她是故意的,為了訛錢。」
「後來呢?」劉藍修好奇地追問,「你們給了?」
「別提了,有這個蠢蠢的家伙在,能不給嗎?」張軍切一聲,拿酒杯比比吃了十幾年漢堡吃傻了的齊放,「他還說我和天明冷血哩!」
「可是她的膝蓋的確是破皮了啊。」
「若是毫發無損,你會賠錢嗎?」
「可是她拿了錢也沒做壞事啊。」
「是,她是去換她的畢業證了。」
「看,她還是不是故意的嘛。」
「是,她不是故意的,是存心的。」
「喂,張軍,你怎麼——」
「好了好了,我都听明白了。」劉藍修笑著打斷兩個人的口水仗,轉頭看一直不開口的顧天明,「你還是這樣子嗎,除了面食什麼也不吃?」
「我一直勸他,其實米飯啊什麼的挺好吃的,偏偏他一根筋,寧可吃方便面也不肯嘗一口飯店做的菜!」張軍忍不住抱怨,「你說大晚上的,我上哪里去找你愛吃的烙餅給你吃啊?」
「烙餅啊,我最喜歡顧阿姨做的了!」齊放很陶醉地回憶,「卷上一根白蔥,沾點面醬,一口咬進嘴巴里,哇——好吃得讓你掉舌頭!」
「笨!什麼叫白蔥?是蔥白好不好?」張軍吐他槽,「連這個也分不清,你真的在外國呆傻了。」
「你才傻……」
「……」
……
這無聊到是謀殺時間的口水仗,對于自小打慣了的發小們而言,是很常見很常見的事,所以,一旁的兩個人,只是喝口酒看他們一眼,只當作是下酒菜。
彼天明伸伸久坐的腰,不經意間,視線掃過那廚房關著的玻璃門後模糊的背影。
模糊陌生的容顏,畏縮的樣子,出現在他腦海,讓他竟有一時的……恍神。
自媽媽去世後,他這房子,有多久不曾有過女性踏足了?更不用說他的廚房。
「天明?」劉藍修喊他。
「怎麼?」他回神,笑。
「你怎麼了?」
「沒事啊。」他笑著舉杯,將杯中液體一飲而盡。
「這個女孩子真的是騙錢的?」
「你不是都听小放他們說了嗎?」他笑。
「可我看她的穿著,不像是缺錢的樣子啊。」劉藍修模模下巴,深思地望著那玻璃門上偶爾動動的模糊身影,略皺眉頭,「她的衣服雖然看似很普通很隨意,卻不像是地攤貨,背的背包可是大牌子的,也不像是仿造的,再來,只她手腕上那條看著普通的手鏈,以我看,普通人家是想買也買不起的。」
「藍修,你們說什麼呢?」總算吐干了口水的張軍與齊放探腦袋加入進來。
「我們說——」劉藍修指指與他們一門之隔的廚房,展了眉毛,「這女孩子,會是個什麼性子的人。」
「哦。」張軍滿不在意地翻個白眼,「我算是同她接觸得最多吧,很普通的一個人啊。」
「我覺得她是很膽小怕事、得過且過的一個人。」齊放放下杯子,手撐下巴,望著玻璃門上模糊的影子,嘆息了聲,「她如果不是被逼上梁山了,絕對不會來撞天明的車子的。」
「哦?」劉藍修來了興趣,笑著問︰「何以見得?」
「倘若當初,她同我們據理力爭,氣焰囂張,今天就不會被阿軍逮到這里做苦工了。」齊放點頭,順便瞄某人一眼,「趁火打劫的這位先生,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我認為,你的成語還不是普通的破,這位想英雄救美的先生。」張軍切一聲。
「喂——」
「好了好了啊,你們都多大的人了,再這麼孩子氣下去,會被美人嘲笑的。」劉藍修笑著舉酒杯攔在兩只即將化身斗牛的牛中間,朝著廚房眨眼,意有所指,「難道這麼美味的飯菜香也堵不住你們的嘴巴麼?」
兩只牛同時切他一聲。
而後,玻璃門被小心地推開,徐徐飄出的飯菜香,真的堵住了他們的嘴巴。
金黃色澤的、大小仿若圓盤的、熱氣騰騰的烙餅,切得細細的、味道甜甜脆脆的紫甘藍,肥瘦肉丁、胡蘿卜丁、蒜薹丁炸出的甜面醬,紅彤彤、辣到嗓子冒煙的辣椒油,再配上一盤極是簡單的榨菜絲、一碗濃郁粘稠的綠豆粥——
最最普通的家常飯,最最簡單的家常飯,卻讓四個大男人吃得兩眼冒光,一邊大聲喊辣一邊大呼過癮。
自從母親過世,已許多年,顧天明不曾吃到過這樣讓他食指大動的飯菜。
「天明,今天是不是我的功勞?」一邊大口吃著卷著甘藍絲抹著炸醬滴著辣椒油的熱烙餅,張軍不忘一邊為自己請功,「倘若不是我慧眼識金,今天晚上咱們都吞防腐劑吧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