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知道這叫什麼嗎?」
一邊看著車玻璃往下落,張軍一邊笑嘻嘻地對著剛剛回國的齊放說︰「在南方,這叫‘仙人跳’,在咱們這里,老話兒叫做‘踫瓷兒’。你笑什麼你,你這從小出國的可憐孩子,整天吃漢堡都吃傻了吧你,不懂這專業術語嗎?那告訴你直接明白一點的——訛錢!」
車窗早就下降完畢,他這最後一句話,與其說是說給好哥們兒听的,不如說是說給車外抱著左膝蓋蹲在地上沉默不語的女孩子听的。
他們這車,轉進這條胡同時的車速並不快,這里也不是什麼死彎,道路還算開闊,今天作為司機先生的顧天明更曾鳴笛數聲,若是如此,還能將自己不當作一回事地往車上貼,那就不得不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什麼貓膩兒了。
「怎麼樣啊,小姐?」張軍笑嘻嘻地將腦袋探出車窗,將墨鏡摘下來,對著還蹲在車前面的女孩子品頭論足似的,說︰「看著模樣挺乖巧的一個女孩子嘛,怎麼這麼的……好啦,今天我們心情好,就不報警了,你往旁邊靠靠,咱們各走各路,OK?」
「張軍!」同他一起坐在後排的齊放打他一下,開車門下車,繞到這邊來,蹲,看一直埋頭不語的女孩子,「小姐,傷到哪里沒有?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明明是她往車頭撲過來的!」張軍切一聲,豎目朝天翻個白眼,「小放,她真的是——」
「啊,流血了!」齊放一聲低呼,忙不迭地抬頭招呼他︰「你快下來幫幫忙,咱們送她去醫院!她膝蓋上真的流血了!」
「那是她撲到地上時擦破的啦,小放,今天我們是壽星,醉仙樓可是有一幫哥們兒等著給咱祝壽哪!」
「張軍!」
「OK,OK!」張軍無奈地聳聳肩,舉雙手,探身拿手肘頓頓前面一直端坐著不語的顧天明,「喂,肇了事的司機先生,你身上帶著多少錢啊,我今天可是沒有分文的。」
彼天明皺著眉毛,從懷中掏出皮夾隨手往後一扔。
今天,他本要去談一樁利潤很不錯的業務的,卻被迫來當司機載兩個無所事事的家伙到處亂逛就算了,還踫著這麼倒霉的事!
罷才他看得很清楚,如今蹲在車門處不肯起身的女孩子,的確是故意往自己車子上撞過來的。若不是他時刻注意著路況,立即踩下了剎車並轉了方向盤急閃了下,這個女孩子,如今躺著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喏,一千,可以了吧?」張軍從他錢夾子里隨手抽出一疊紙鈔,略微數了數便遞出窗外去,「小姐,拿著吧,今天大爺心情好,不同你計較。」
「張軍!」外面的齊放很不滿他們的態度,朝著他們瞪眼楮,「你們怎麼這麼冷血!不管責任在哪一方,如今咱們撞了人就是撞了人!先送這位小姐去醫院!」說完,便伸手去扶一直低著頭抱著左膝蓋的女人。
女人卻躲閃了。
「哈哈,我說吧,你啊,真的在國外呆傻啦!」順手再從皮夾子里抽了一疊百元紙幣,張軍冷笑著扔在女人身前,「凡事,應該適可而止。他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你總該懂吧,小姐!」
「張——」齊放突然訥訥。
一直低著頭雙手抱著膝蓋的女孩子,竟顫顫伸出染著血滴的手,將散在地上的錢一張張地拾了起來。
「如何,小放,如今你看到了啊,可別再罵我和天明冷血了。」張軍冷冷地笑,看那女人有些倉惶地將自己剛丟下去的錢揀起來,哼一聲︰「小放,上車,今天咱們是壽星,不值得為這種人生氣。」
「可是,她膝蓋真的破了啊!」齊放不敢置信地瞪著抓起背包站起來頭依然不抬卻快步攥著一大把紙幣離開的女人,皺眉,「你們看,她走路明明是一跛一拐的!」
「小放,你怎麼這麼心軟啊。」張軍拍拍腦門,往前座瞅,「天明,你倒是給他來段機會教育啊,這麼心腸軟又好騙的人,以後可怎麼過日子啊!」
彼天明微微一笑,並沒說話。
「小放,你到底還想看什麼啊,上車!」張軍喊一聲,順手將這邊車門打開,自己往原先齊放的位置移過去,「今天就算我提前送你生日禮物好了!咱們讓你看一出好戲!」
「什麼戲?」齊放上來,還是很難接受剛才的事,「阿軍,你說她不去醫院看可——」
「天明,去追那個女孩子!」張軍不理會他,徑自指揮司機師傅顧天明,「看看她到底是哪一路神仙!」
彼天明卻不理他,在附近尋了個停車場,停車,下車,挑眉。
「停這里做什麼啊?」張軍有些不滿。
「你不是想要小放看場好戲嗎?」顧天明晃晃手中的車鑰匙,「開著車子,不如走路方便。」
張軍頓時笑開,一把將還模不著頭腦的齊放扯下來,跟著顧天明往小路走。
「我剛才看她從這里轉過去了。」一邊走,張軍一邊與齊放比劃,「喏,咱們小時候常常跑來偷杏兒吃的小農場,如今已經是一家什麼什麼公司啦,可惜了那些又甜又大的杏子!好粗的樹啊,說砍就一斧子砍了!害我得到消息連挖一棵回去的時間也沒有!」
「現在已經快十月了,還有杏子嗎?」齊放扶扶眼鏡,笑問。
「完了,真的完了。」張軍轉頭對著顧天明,「在國外住了這麼十幾二十年,真的把他給待傻了。也不看看什麼時候了,還想吃杏!」
「也不是真的沒有。」顧天明白他一眼,對著齊放點頭,「等過兩天我有空,帶你去山區吃杏子去,晚杏應該還沒采摘完。」
「靠!」張軍猛爆一句粗口,很是看顧天明不起,「不能因為小齊是你們公司好不容易才高薪挖回來的設計師,就這麼諂媚吧你——靠——咱們走這破地方來干嗎?」
一不留神,他們竟然左拐右拐,拐到了這座城市中很著名的一個老景點,或者說歷史據說有一千年了的一個老墳地堆兒。
「小時候這里不是小學嗎,怎麼現在成了大學了?」望著松柏森森偌大園地人來人往,張軍做孫猴子遠目眺望狀,「都多少年的老墳地了,還留著這小土包子做什麼?我打賭,這里埋的絕對不是什麼達官貴人,否則早就給你們這幫開發商偷墳掘墓鬧個不亦樂乎了。」
「你瞎說什麼?」顧天明嘆口氣,示意他們往松柏森森的某一處看,「我剛瞅見那個女孩子轉到那邊的樓房去了。相傳很久很久之前的老墳地堆兒,如今是處處仿古的閣樓,只是白玉砌的小橋下沒有水流,彎彎水塘旁無有絲柳,還好有那粗到兩人合抱不來的松樹柏樹站在那里湊數,還不算太埋沒了這老地方。
「這大學是新建的吧?其實這里還不算太偏僻,開發開發弄一小社區挺不錯的。」張軍很習慣性地從專業的角度分析,「城市中的綠肺,高樓間的——」
「你有完沒完?」顧天明再嘆口氣,十分佩服此君開廣告公司是十分英明的選擇,「再不追,你的機會教育就真的沒機會了。」
「啊!在哪兒呢,在哪兒呢她?」張軍立刻放眼四望。
「前面的教……」仔細辨認了下樓口的牌子,齊放慢吞吞念出名字︰「古園金融專科教務處?」
「她是個學生?」張軍有些頭疼?「如果是學生,咱們就再逮她教育一回!好好的,怎麼這麼小小年紀就不學好?這樣子出了社會,不是一蛀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