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他的心,突然有一點點冷下來。
她卻還在繼續往下數著她好朋友的優點。
有些煩躁地皺下眉,他咳了聲,突然不想再听她說話。
她卻沒有注意他的神色表情,只很仔細地介紹著她好朋友從上幼兒園到大學到出社會工作的種種光輝歷程,很是與有榮焉地越說越興奮。
「柳小姐。」
自從相識以來,他第一次如此喊她,有禮而疏離。
「……所以,你要不要試著和——」她頓住,然後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柳小姐,快下高速了,你想到哪里下車?」
她愣了愣,然後不再往下介紹她好朋友的種種偉大事跡了。
「我突然想起來,我很久不來京了,所以想順便去看看幾個大學同學。」他淡淡地道,「所以,就不能送你到書市去了。」
「哦,沒關系。」她很快地恢復正常,笑著聳聳肩,「如果方便的話,就在三環隨便找個公交站放下我就可以啦。」
「那好,等下午我辦完事了,咱們再電話聯系,看我在哪里接你。」他放慢車速,將車慢慢駛進高速收費的交流道里。
「不用不用!」她笑著擺手,「現在車那麼方便,再說我還不知道要逛到幾點呢,耽誤你了總是不好。你辦完事就自己走就好,反正我要去的那里離火車站挺緊近,坐火車回去就好。」
「那,好吧。」他拿出收費卡,也開始笑,「真的很對不起啊。」
「謝你還來不及呢。」她笑著突然拿過他的高速收費卡,等車子開到了收費窗口下,他打開車窗,還不等向她拿回卡片,她已經探手越過他將卡連同紙幣笑眯眯地遞給了收費人員。
他愣了下,要說話,她卻已經握著找回來的零錢坐了回去。
後面車子輕輕鳴了聲,他忙將車子駛出收費口,繼續向前開。
「小——」
「哦,你不要在意啊。」她卻打斷他的話,笑眯眯地將零錢塞回包包,「搭你的車子我已經很不好意思啦,如果你不讓我意思一點的話,下一次我可就不敢再請你幫忙了。」
「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
「什麼也不要說啦,我懂的。」她依然笑眯眯的,將手重新支到車窗上,眼,望著窗外漸漸多了的人煙,開始跟著音響輕輕哼起來。
他不知為什麼,心里更加煩躁起來。
「對了,等我回去了,找個時間請你吃飯啊。」她听完了一首歌,在間歇笑眯眯地說,「來而不往非禮也。白先生請千萬不要托辭啊!」
他皺眉,卻說不出話。
「啊,你不用送我到三環啦!」她突然又拍拍額頭,笑一聲,「等一下看到公交站點了就放我下來好了,我上次坐客車來,司機師傅告訴過我,從這里下車,不用轉公交就能到書市。」
他嘴唇張了又張,卻還是說不出話來。
然後,她也不再說話,只專注地望著前面的道路。
然後,果然看到了一個公交站點,她不顧他的拒絕,真的下了車子,朝著他笑眯眯地揮揮手,然後,站到站台上,掏出手機,低頭按起按鍵。
他直直盯了她片刻,突然狠狠地砸了下方向盤,然後飛也似的將車子駛出她的視線範圍。
然後,下午,他一個人駕駛著車子在三環轉了一個來回,甚至將車開到了她今天要去的那個周末書市的門口。
然後,他將那首《一起吃苦的幸福》音量開到最大,來來回回地反復播放。
然後,相同的旋律里,他一個人孤獨地踏上了回程。
然後,他將自己,狠狠地罵了一頓。
然後,和他那一幫的狐朋狗友一起,買醉,大笑著宣布︰他,小白先生,自由了。
本已經鼓足勇氣,想認真開始的一段戀愛。
卻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煙消雲散。
第4章(1)
從京城獨自回來後,他也曾禮貌地發消息給她,問她是否順利回家。她很有禮貌地回了消息,說一切順利,謝謝他的關心,同時表示,如果他有時間,她想請他吃飯,聊表謝意。
他笑了笑,只回了「有機會」幾個字,便將通訊錄上的那個「小黑」刪了去,從此不再聯系。
然後,朋友的聚會依然,但他卻不再常去,即便實在推不月兌,去之前也會輕描淡寫地打听與會者的名字,如果有她,便是答應了,也會臨時爽約,漸漸地,朋友或許都知道了他的意思,便很體貼地將他與她分割開來,慢慢地,便如認識她之前一般,他參加的聚會上再也尋不到那笑眯眯的身影。
如果將那格子長褲淡粉色的長袖薄衫從他記憶中剔除,一切,便似乎又美好起來。
他,似乎還是原先的那個他。
于是,時間就這樣慢慢地走過。
夏天又到了,王大連同他新一任的女朋友又分了手,在酒吧拉著他大哭,然後決定將戀愛專項基金改變用途,去外地旅游一趟,同時很熱切地盼望他可以同行,甚至可以包攬他所有的費用。他卻沒有了以前對旅游的熱切,想也不想地拒絕,奮發精神專心致志發展他的小堡作室。
然後,秋天來了。
十一長假,他那幫狐朋狗友邀請他來個某地某山某日游,他打听了下,在旅游團里竟然有她的名字,于是猶豫了下,還是以工作忙為借口推辭掉了。
于是整整的七天長假,他的狐朋狗友結團浩浩蕩蕩前去了四川峨嵋六日游,他卻窩在他小小的工作室,想起了去年的海,去年的山,去年的一切,然後喝了一打的啤酒,狐朋狗友之一發消息給他,問他在做什麼,他答曰︰困坐愁城。
是的,困坐愁城。
常常不論坐在哪里,家中也好,工作室也罷,酒吧也可以,霓虹閃爍的大道上也好啊,可是,塞在耳朵中的MP3,反復唱的是那一首《一起吃苦的幸福》,合起的眼楮里,習慣性出現的,是那格子長褲淡粉色的長袖薄衫,酒醉了的腦子中,永遠是那柔和的眸,平和的笑,細聲細語的帶著婉轉尾音的話語。
他都懷疑,他快要瘋了。
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而已,不過是生命旅程中一名匆匆的過客而已,不過是——還沒有開始便已經結束了的一段喜歡而已,值得他這麼困坐愁城嗎?
狠狠地拍拍額,他聳肩苦笑。
狐朋狗友玩夠了回來,將數碼相機丟給他,要他幫忙設計一下,做幾本相冊子好永存紀念。他推月兌不得,將儲存卡內的相片在電腦上一一調出,笑的,鬧的,做鬼臉的,一大堆的人頭中,他的眼,只獨獨看到一個,唯一的一個。
微笑著的,裝可愛著的,大笑著的,奔跑著的,敞開雙臂迎風玉立著的,甚至窩在車廂呼呼大睡睡得一塌糊涂的……
厚厚的相冊子設計成好幾個版本任朋友們自己去選擇,他卻將很薄很薄的一本精致小冊子偷偷壓到了自己的枕頭下,睡前看,醒來看,一有時間就捧起來看得不亦樂乎。
然後更加的唾棄自己。
白重陽啊白重陽,你真的快要成「小白」啦!
然後,他的生日到了。
本不想過什麼生日的,又不是小孩子,卻一年一年的似乎成了慣例,一大堆的狐朋狗友聚在他一個人住的房子中,喝酒,唱歌,打牌,聊天,講帶顏色的笑話。
他癱在客廳的一角,灌著啤酒,一切隨他們去。
他這些狐朋狗友似乎知道他心里的不痛快,便什麼也不煩他,將他很善解人意地丟到一旁,若無旁人地在他的地盤聚成一團聊天打屁。
可是,不懂人眼色的人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