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啊,如果她的力氣再大一些,看她不狠狠揍他一頓!
「你問了我為什麼不洗臉,我回答了你,可你為什麼不理我?」笑嘻嘻地將她的左手也抓進右手,雲遙將左手再捏上她軟軟的面頰,「正在動什麼歪腦筋呢?在想將你的山豬肉藏到哪里去,是不是?」
「是啊——啊?你怎麼猜到的?」連翹一時驚訝,便忘記了他又捏住了自己的面頰。
「你的心思,我若猜不到才怪呢。」笑了又笑,雲遙從來不知道除了同師父在一起時,他還能笑得如此的開心且什麼也不用顧慮。
「你又看不見我,更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怎麼會猜得到?」
「說是猜的啊,你問這麼多做什麼?」他偏不回答她。
炳,她是如此的單純,更從未涉世過,不論是他,只怕是這世間任何一個人,同她相處上一兩日,也能輕易地看出她透明的心思吧!
心,突然動了動。
「你!」一把打開他捏著自己面頰的手,連翹氣惱地瞪他,就算知道他看不到,還是狠勁地瞪他。
「我怎麼了啊?」他突然有了好心情。
「我不想理你啦!」這個人,真的是個討厭鬼!用力地甩甩被他緊握著的手,她再次抗議,「你放開我!放開我!」
「不放。」他痞痞一笑。
「可是我要解手!」
「那就走啊。」他站起來,算準方向拉著她就往洞外走,「也是呢,今天一整天你都沒解過手呢,是不是?」他繼續逗她,「不要再故意拉我去撞石頭啊。」
她懊惱地甩甩手,明知甩不開他的掌控,卻總是不懈地試了又試,從不肯罷休。
「啊,我最多只能自己走到這里,剩下的路,你來前面走。」準確地走到洞口,雲遙立刻停了腳步,頭轉向氣呼呼的小山里人,「天還早,要不要等你解完手順便在這附近走走?」
連翹不理他,大跨步地轉到洞旁的小徑,才不管小徑兩旁的雜樹藤條會不會勾掃到比她高了一個半腦袋的那個鬼模鬼樣的人呢,只悶頭往里走。
而早就學聰明的雲遙在他發覺方向轉邊之後,立刻有先見之明地彎腰曲著身子走在她的身後,右手更是護在了眼前,免得遭到無妄之災。
待到她停住了步子,他先抬手往自己頭頂揮了揮,沒揮到想象中的阻礙,才站直了身子,並松開了她的手。
連翹朝著他明目張膽地齜齜牙,往旁走了兩步,甩甩好不容易能得一刻自由的右手,哈出一口白白的霧氣。
天愈來愈冷,這幾日天漸漸陰沉下來,按著以往的經驗,大雪封山的季節又要到了呢。
「連翹?」雖神色不動,雲遙卻仔細地傾听著她的一舉一動。
「干嗎?」翻個白眼,連翹跳近他兩步再跳離他三步,存心要他模不清自己的舉動。
「你不是要解手嗎?」雲遙低笑出聲,站在原地,並沒因為她存心的舉動而上前或怎樣。
「我先等一會兒不行啊?」話雖如此,可她穿的衣服卻有點薄,日已落山,風起,寒氣漸漸襲來,她忍不住瑟縮了下。轉頭望衣衫更單薄且破爛的他,見他束手而立,雖迎風卻一動不動,她不由好奇他的抗凍耐寒,「你不冷嗎?」
「你冷,就快一點。」他依然笑了聲。
連翹嘟噥一句,麻利地解衣彎下腰去。
雲遙唇角微微上彎,很君子地背過身。雖然,他一直知道,這傻女圭女圭根本不在意。
猶記得他剛遇見她那日,他為辨別她的性別而造次地……算是輕薄了她啊。原本他還奇怪她的不反抗不掙扎是因為被他嚇住的原因呢,這些日與她接觸多了,他才赫然明白,這單純到極點的傻女圭女圭,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輕薄」、什麼是「男女有別」!
他當初因怕她趁機逃離他,而時刻在她清醒時緊握著她一只手,不管她是去方便還是洗浴換衣,從來不肯松開她的手,即便是晚上睡覺時,他也與她擠在同一張石床蓋著同一張被。這傻女圭女圭除了抱怨行動不便外,卻從沒想到過他這樣做是不是便有毀了她的女兒清白之嫌,而是一直當做他不在似的自在行事——這或許原本是山里人豪邁不拘小節的性子,但他卻明白,這傻女圭女圭其實根本不知道男女之間要守些什麼禮節。
甚至,他敢發誓,這寶貝丫頭不要說是明白如何區分什麼是男什麼是女——只怕連他到底是男還是女也不清楚!真不知道,這傻女圭女圭的阿爹在世時都教了她些什麼!
于是,有時他就不由自主地設想,如果,今日同她在一起的不是他,而是心懷不軌的惡徒,依這傻女圭女圭的單純性子,豈不是就此毀了?!
天之幸,讓他在生死危難時遇到了她,借她之力而保住了性命;而何嘗這又不是她之所幸,讓她遇到的頭一個除卻父母親人之外的人,是他呢?
天之意,或許便是如此的吧。向來不信神佛天命的他,在想起這些時,竟然有一點點的信了。
在洞外稍微地走動了片刻,連翹便連聲喊著冷,于是兩個人又重新手拉手地走回山洞,將洞門用草簾子遮好,再往石床前的火堆上架上足夠的木柴。做完這一切,兩個人便窩上了石床,緊靠著偎進惟一御寒的獸皮被子里,開始連翹每日睡前的嘮嗑。
雲遙有時候就奇怪,這小丫頭性子很是活潑,自見到他的第一面起便嘰嘰喳喳同他說個沒完,就算當時她還有些怕他真的是鬼呢,卻還是膽子很大地對著他說了又說。這些天兩人相處得熟了,只要她醒著更是從來沒閑下嘴皮子的時候,嘮里嘮叨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已經獨自生活了一年的孤身孩子。
他真的被她弄得越來越糊涂了。這樣幾乎算是從未沾染過塵世塵埃的清水一般的性子——她的爹娘到底是想要她成為怎樣的人呢?
「連翹,我一直忘了問你,你爹娘是怎樣過逝的?」沉吟了好久,他終于問出來。
「我阿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沒啦,爹爹說是娘生了好重好重的病,可是我們這里方圓百里卻沒有其他的人家,更沒有大夫,所以有了病想醫治也是來不及。爹爹說,他背著我娘還沒走到鎮子上,娘就走了。」連翹說得很平靜,至少在雲遙听來,是沒有一點的傷心。
「那,你爹爹呢?」
「去年大雪封山前,我和爹爹去林中砍柴,卻遇到了大虎,爹爹為了保護我,被虎咬了。雖然最後我們爺倆將大虎打死了,可爹爹也走了……」漸漸顫抖起來的聲音,讓雲遙也黯淡了心神。
「不過,我爹爹早就告訴過我,這世間所有的生命都有會離開會走的一天!還說他和阿娘即便是不在我身邊了,可他們能變成鬼,也會常回來看我的。而我呢,等我老了,也終究會去找他們的,到那時,等我們一家人都成了鬼,就又可以在一起啦!」重新振奮了的、甚至含了開心的聲音,猛地將山洞內低迷的氣氛沖掃了個干淨。
「連翹。」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感覺,似酸似苦、似苦似酸,雲遙猛地也想起了師父臨終前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一把將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緊緊抱入了懷中,「我不是故意問你這些的,你不要傷心。」
「我沒傷心啊。」從他懷里抬起頭,連翹嘆口氣,「可是我真的很失望的,我爹娘自從變成了鬼,卻一次也沒來看過我,連夢也不曾入過。」
「然後這一年來,你就自己一個人生活?」他低低地接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