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她除了怪異的固執之外,最最大的優點就是隨遇而安啊。既然她走到了這一步,她如果不想去早點吞砒霜坐火堆再被風吹而散,便只有隨遇而安地接受這一切,換個方式繼續她笑嘻嘻的生活——她很聰明的哦。
「大人呢?」似乎暗暗控制了快被整瘋的面皮好大一會兒,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才憋出一句話來。
「我不知道耶。」她懷疑這位俊美到沒天理的管家老爺是在沒話找話說,免得冷場。
于是很干脆地搖搖頭,她攤攤雙手,唇里含著桂花糖,依然笑嘻嘻地。「我又不是大人的護衛侍從,哪里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蹤。」
「馮姑娘。」
必飛不甚贊同地瞅著她不在意的模樣,頭越來越痛。
自他基于「解悶、不無聊、看場好戲」而一個大意將這小女子招進府來後,他就越來越有經常頭痛的感覺,更有他招來的不是飼喂馬匹的馬奴、也不是為爺專——寵的女人,而是一尊——佛——的不妙感觸。
「啊,我在啊,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不甚專注地應了聲,她從腰上的小荷包里掏出桂花糖開始喂一直緊跟在她身後的心愛小馬駒,「您不用這麼客氣的,馮嬰只不過是關大爺的侍寢欲奴而已,您還是喚小的一聲小馮就好。」
「馮姑娘,你何苦如此的妄自菲薄——啊,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你忙。」
垂下千斤重的腦袋,玉樹臨風、英俊到沒天理的管家老爺宣告不敵小女子的伶牙俐齒,一臉慚愧地敗陣遁逃而去。
「我一點也不忙啊!」急揮手,想喊回急匆匆走了的管家老爺再聊幾句,卻是她喊破了喉嚨也無功了——人家根本當作听不見。
「哎,唉!」嘆口氣,她望著幾乎倉皇著跑了的背影再扮個鬼臉。
其實,這位玉樹臨風英俊到沒天理的管家老爺說話雖不算什麼幽默風趣,但至少長著一張好看的面皮呀,她很喜歡看美人兒的好不好?
「桂花糖啊別花糖。」她無聊地撥撥心愛小馬駒的小耳朵,親昵地喊著她給起的名字,「接下來咱們去哪里逛逛呀?」
如果換一種方式來思考,換一種心情來設想,那麼她也可以說,她其實也不算太厭惡現在的這種生活︰除了偶爾的夜晚幫那位正人君子的關大老爺「消消火」,她過得其實蠻逍遙自在的。
早上起來整理整理自己的臥房啊,日頭升高了就曬曬太陽啊,餓了就去廚房找點好吃的東西啊,幫著她心愛的小別花糖洗洗刷刷清潔一下衛生啊,領著小別花糖去找賬房先生、理直氣壯地要點銀子,請熟識的家丁大哥們出府上街買一大包甜甜香香的桂花糖回來吃啊——日子過得真的還蠻舒心的哩。
「這就叫有得必有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仰頭,看一眼湛藍藍的天,她喃喃自語,伸展雙臂親熱地抱住小馬駒的頸子,無聲地笑。
依心願得了她喜歡的小馬駒,這豈是「失馬」,而是「得馬」啊,雖然失去的是她曾經冒著極大風險才保存下來的東西。
人啊,人啊,螻蟻尚且偷生,又何況是萬物之長的人類呢!
「真不知道當初寧肯死了也不要丟掉的東西到底是不是我所想地那麼珍貴!看啊,小別花糖,我如今輕易地便屈服了哩,幸好我還有一點點頭腦的啊,知道順便把你要到手里來!」有些懊惱地將桂花糖從小馬駒的嘴巴前轉走,看著小馬駒不依不饒地追隨著她握糖的手轉來轉去,她哼一聲,有些暢意的感受了。「算了,給你吧!一顆甜糖而已,就這麼饞啊!」
笑著罵滿足地吃糖的小馬駒一句,她隨意地往地上一躺,才不管身上嶄新的刺繡羅裙是否會髒。
反正這銅獅關府家大業大,皇親國戚的,什麼也是財大氣粗。
她不過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寢的婢女而已,說穿了不過是遭人不恥的欲奴罷了,可平日的吃穿用度竟然可以與說書人的故事里那些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少女乃女乃們相媲美哎!想一想,還真真的可笑可嘆可哀可憐哪。
敝不得那些姑女乃女乃們千方百計地想要找個富貴男人嫁,即便是做人小妾,卻也只須伺候一個男人而已,總勝過迎來送往整日強顏歡笑哩。
拔根已枯萎了的干草,她咬進細白的唇里,依然仰首瞅著湛藍藍的天。
今日天氣極好,陽光燦爛,灼人眼目。她不覺眯起鳳眸,將手攬在眼前,卻又瞥到了手腕間今早被人硬給套上的金絲絞玉瑪瑙鐲,不由厭惡地一撇唇,想也不想地便伸手摘下來,再毫不憐惜地往一旁的石頭上一丟,才不管鐲子是否會被摔壞摔斷。
反正這銅獅關府家大業大,皇親國戚的,什麼也是財大氣粗。哈,她還是這句話。
「也不知母親她們怎樣了。」
原先,她還能偶爾溜出府去偷偷探听一下母親們的動靜,可這被豢養了的兩個多月來,她看似在這偌大的府邸中更加的來去自由,實際卻是被限制了行動,在府中她樂意到哪里逛就去哪里逛,但想如前一年那樣地偷偷溜出府去,卻是再也不能了。
或許是怕被外人知道了鼎鼎大名的、皇帝老爺跟前最最大紅大紫的關大將軍、竟然會為了而饑不擇食地將一個無才無貌——更無處子之身的平凡女人納為了侍寢——多受人嘲弄、更是多不足以為外人道的羞愧事啊,還是小心一些、不要走露了風聲的好!
因此,她真的成了被關在關府的小小鳥雀,再也無法自行出門。
用身子換來的另一種自由,卻也只是如此的「自由」。
「如果那位關大老爺這輩子找不到另一名‘有容乃大’的女人,我難道真的就要這樣過一輩子了?」
啊,想起來就可怕啊!
先不說她那浪跡天涯海角、老吞砒霜坐化火堆風吹散的偉大理想,是不是從此再無可能實現的一日,單是現實的問題——應付那位似是有無窮無盡強盛的關大老爺,她也吃不消啊!
「可惡啊!那天賬房先生明明信誓旦旦地告訴我,說他平日里很是清心寡欲、不貪的啊!」想起來就真的好惱啊,那位看似誠懇的七先生其實也是心壞得很呢!
「想必當初他如此安慰我,是怕我被嚇壞了死也不肯答應吧!」繼續眯著鳳眼兒看著湛藍藍的天,她自言自語︰「還是因為以往總被無奈壓抑著的一旦有了淤解的渠道——便再也剎不住了?!」她大驚。
可千萬不要是如此啊!
否則,依他正值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勇猛,她豈不是真的成了被犧牲的倒霉鬼?
「也幸虧他三五天才回府來一趟,更幸虧我還是有一點點手段的啊,幸好啊,幸好啊。」
話說的如此的慶幸,一想起他每每回府來的夜晚,腰酸腿痛的痛苦滋味立刻躍上了心頭。
嗚,早知如此,她當初寧願留在母親們身邊,即便被當作布女圭女圭擺布,卻也是想干嗎便干嗎自由自在的很哩,哪里象現在,完全是被當作了沒知覺的布女圭女圭在使用啊——
她後悔了可不可以?
她可不可以去買副後悔藥來吃吃?
小馬駒討好地臥在她身邊,拿大腦袋輕輕摩著她的手臂。
「哎,也只有你了。」親昵地摟住心愛的桂花糖,她滿足而苦惱地笑起來。
女人啊,女人啊——
終究是逃不月兌宿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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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站在府後花園的小山之上,他遙遙凝著那懶懶地躺在枯黃的草地上嘴巴張張合合、自言自語不亦樂乎的女子,走也不是,留卻更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