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生性豪放,對衣食住行並不是十分在意,但自小住邊了重檐迭頂、精巧華美的高樓尊闕,猛地讓他擠進這低矮局促的狹小空間,他只怕是連手腳都無法自由行動了呢。
「妳不去,我就不去。」伸手將她拉進懷里輕摟著,霍矢初抓過她的冰冷素手替她捂一捂,「我最不喜妳這樣的話。什麼叫『原本便是』,什麼又是『鳩佔鵲巢』?妳可是我的開春,更是我惟一的妻子呢。」他這些年怎樣待她的,她難道還不清楚?他從來沒將她當奴婢下人看待過,一直一直是以平等的身份、以心愛的妻子來與她生活的啊。
「玲瓏再如何,我爹娘再怎樣喜歡,她也只不過是外親,哪里比得上我的開春?開春閣便是妳的,我不許妳再喊它什麼芙蕖樓,更不許妳再這樣貶低自己。」他認真地說道。
「我會是貶低自己的人嗎,矢初?」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掌,笑盈盈地望著他,「如果我看不起自己,我便不會是你喜歡的開春了是不是?」
她當初進府來的確是為生活所迫,是身不由己地屈身為婢,但那又怎樣呢?她從不以此為恥。
她憑自己的勤勞努力養活自己與照顧年邁的老父,哪里比那些嬌生慣養的小姐少爺老爺夫人們低人一等了?而與他知心互許,她更是從沒想過自己的身份是否是高攀了,不認為自己因為身份的關系而沒資格與高高在上的主子大人牽手一生。
只是,其他的人不這麼想啊……她雖然沒有辦法阻止他人的冷嘲熱諷、毒言惡語,但卻可以保持自己的一顆平常心,不管經歷了多大的波折,她一直在喜歡的人身邊的,一直在的。
而這,就夠了啊。
「我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開春啊。」霍矢初熱切地凝視著她笑盈盈的水眸,忍不住與她十指交纏地緊握在一起。
「開春,開春,我該怎樣對妳才好呢?送妳珠玉裙衫妳從來看也不看,給妳華屋瓊樓妳也從不稀罕,開春,妳至少向我要求一些什麼吧,不然我總覺得心里不安。」
他知她極喜愛芙蕖樓那一大片的翠綠竹林,便不惜同爺爺鬧翻臉地將那樓閣硬送了她居住,只為著能看到她的展顏一笑。這麼多年了,早已在芙蕖樓住習慣了的她總是仔細地打理著樓內的所有,甚至在樓中新添了不少他與她喜歡的擺設,精心地將樓作為他們共同的小天地來小心地維護著。她也曾偶爾笑著對他說「我要在開春閣住一輩子」,他當時听了這句話忍不住欣喜若狂地親吻她,為她的有心而開心著,以為她終于肯……
可是現在呢,她竟然一句也不反駁地將開春閣簡簡單單、輕輕易易地說讓就讓了出去!
他送她的啊,為什麼她卻一點兒也不珍惜?
會不會到頭來的某一天,她對他,也會如此毫不戀眷地說丟就丟掉了?會不會?會不會?
「我一直一直在要求著妳啊。」他眼中淡淡的黯然讓開春心中猶如針扎般難受,咬一咬嘴唇,她將與他交握的十指牽到他的心口處緊緊地壓貼住,再將頭依偎在他的心跳聲里,「我只要矢初。對我來說,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能比一個名叫霍矢初的男人更珍貴更想讓我擁有的啦。其他的什麼珠玉裙衫中什麼華屋瓊樓,對我又有什麼用?就算給我無數的奇珍異寶,我也不稀罕。這輩子,這一生,我只想要矢初,只想求矢初的心。」
話音未落,一張清秀的臉,已是一片的赤色艷霞。
她生性沉穩文雅,待人接物一向是含蓄內斂的。就算同霍矢初這些年相知相許了,但如此直白的情語綿綿卻依然是罕少講出口來的。
而今,她能如此坦然明白地說出來,心中的情意自然是不允許錯駁的。
「開春。」黯然的眼神早已不再,清亮的豹子眼中,是滿滿的柔情與開心的笑意,「開春開春……傻開春。」
她向他索要的,恰恰正是他最想捧到她面前的呀!
心中的快樂,難以形容。
「開春傻,矢初又精到哪里去了?」她將頭更偎向他的心跳,語帶哽咽,「這些年,最--」唇,卻被輕輕地用手指點住了。
「妳再說,我可生氣啦。」雖不明白這些年到底是為了什麼,開春一直拒絕著他的親近,更是不肯搬進他的听濤閣同他共處,他想知道原因,很想,非常想。但,他卻最不想提及。因為,他不要他的開春難過,一點點的難過也不許,「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了,不管怎樣,我和開春一直是在一起的啊。」
他生性粗獷,一直大大咧咧的,很少能定下心去關注他人的喜怒哀樂,更不用說去猜測女人家圈圈繞繞的縴細心思了。但一面對開春,他卻總能顯露出罕見的耐心及超強的觀察力來,幾乎不用開春開口,他就能將她的心思猜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此刻的想法,更明白怎樣能使她開心快樂。
就算祖父在世時曾怎樣對他們的婚事大加阻撓,他能夠和開春一直走到今天,除了他與她的情意使然之外,也因為他明白,有許多事是強求不來,更無法去強求的。
祖父去世的前一夜,曾將開春喚到床前交談過,但至于兩人到底說過些什麼,卻無人知曉。他不是不曾問過開春,只是開春卻一直閉口不言,被他追問得急了,便會神思縹緲地望著他,眼中竟然是絕望之色!他大驚,從此後卻再也不敢鬧上一句。
其實不用問,他也能從開春神色上猜測出一二,開春拒絕他的親近與不肯搬進他的听濤閣居住,十有八九與那一夜的秘談月兌不了干系!
但--
罷了,罷了,只要開春在他身邊,他還有什麼好強求的?便是一直這樣過下去,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比起義兄楚天眉與妻子八年多的分離、嘗盡相思煎熬之苦來,他,至少是幸運的。
至少開春會一直在他的身邊,一直會,一直會。
「是啊,我們一直在一起。」含著感激與虔誠的笑,她親親他點住她唇瓣的手指。
而他,卻如遭火炙,飛也似的將手指閃開了。
「矢初?」他從不曾拒絕過她的親昵啊。
「我……」他狠心地轉過頭,不肯再望她,也不敢再望,銅褐色的陽剛臉龐上竟然升起淡淡的紅暈,「現在是寒冬臘月的,我不想去洗冷水澡!」他有點兒狼狽地含糊解釋道。
那次在開春閣若不是她的阻止,他真的會激情難耐地一口將她吞吃進肚,絕不會留一點點殘渣!那種情火宣泄不得的痛苦,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實在是一種最最狠毒的酷刑。他自知他的自制力有多少,也很清楚懷中的女子對他來說是多大的誘惑……還是小心一點為上策!
「……」
開春瞪著他難得的害羞模樣,雙眼一眨也不眨,而後,小聲地笑了起來。
「開春!」他被鬧得更加面紅耳赤,想罵卻又沒了脾氣,就這樣算了吧,心中又極是不情願,最終,他狠狠地摟緊她,直到听到她「哎喲哎喲」喊著疼,向他可憐兮兮地求饒了,才心情稍爽地放輕了力道,「看妳還敢不敢鬧我!」他揚首哼了一聲,屬于大男人的自尊總算又撿回來了一點兒。
「霍大爺,小女子再也不敢啦。」開春揉揉被他的鐵臂勒得隱隱生痛的肚月復,雙目含怨地瞪著他,「霍大爺,您是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呢,怎麼卻偏偏和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兒家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