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要歸根啊。」安晴川嘆了口氣,「我爸媽在國外也算是事業有成的,可一直念念不忘回中國來。今年年初,他們駕車出游,卻不幸出了車禍,」他的聲音一下變啞了,「終究是一起走了。臨終前叮囑我一定將他們送回中國安葬,還要我也留在這邊。」他世上僅有的兩名親人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傷心的。」陶冉聞言也止了笑,伸手撫上他緊鎖的眉頭。
「沒關系,反正這些我遲早要告訴你的啊。」反握住她暖暖的手掌,安晴川不甚在意地一笑,「等過幾天,我領你看爸爸媽媽去。」
「他們在這里?」
「這座城市是我出生的地方,你說他們會在哪里?」踫到她手指上的樸素銀戒,他將自己指上同樣樣式的戒指與她的並排在一起,「這對指環是爸爸媽媽結婚時戴過的呢。」
「啊,真的嗎?」陶冉縮回手來細看,「這麼有紀念意義的東西,我還是小心收藏起來比較好。」
「真是個古板的女人。」安晴川忍不住撲嗤笑起來,「戒指本來就是讓人戴的。你不戴它怎顯出它的珍貴來?小傻瓜一個!」
「安晴川!」她悶悶地叫一聲,「你的嘴巴真的夠毒辣的。」
「啊,那要不要我唱《你好毒》給你听呀?」用頭頂頂她的腦袋,安晴川問。
「我有名有姓,你喂什麼喂!」沒好氣地哼一聲,陶冉伸出手指彈他腦門一記。
「呀!」安晴川佯裝痛呼,從沙發上探過半截身子來朝她眨眨眼,「娘子,為夫有些餓了,麻煩你去洗手做頓飯好嗎?」
「為什麼洗手做飯的人會是我?」現代社會新女性,拒絕下廚房,「你看一看那些電視電影里,新新好男人永遠會燒得一手好菜!」
「可那終究是電視電影啊。」他再湊近她燦爛地一笑,「快去快去,我真的餓了。」今天在宴席上他只顧陪酒賠笑,月復中早已空空如也。
「嗯。」她的鼻子里全是他熱熱的氣息,讓她不由得有點兒昏眩的感覺,「我也累,讓我再躺一下。」
「冉冉,冉冉娘子,冉冉——」他拉長了音,大腦袋輕輕地頂她的下頜,「我真的很餓很餓。」
「哈,你不要鬧。」她索性閉上雙眼,抬手推開他,「我也真的很累,我再躺一下就好。」
「冉冉,冉冉……」他一邊喚著她,一邊躲過她的手,將腦袋懸在她的正上方,「冉冉?」
「嗯?」睜開眼一下子就看到他的大特寫,她不由得「啊」了一聲。
「你要不要做飯給我吃?」他輕輕一笑,腦袋危險地倒懸在她的臉上三寸處,慢慢湊向她微張著的嘴唇,「或者你要我吃你?」
癌首,他吮上她的紅唇,一下、再一下、
「呀……」這一下,再累的精神也復蘇振作了,她一下推開他的腦袋,一個彈跳站起來,「安晴川!」
「嗯哼?」他模模被撞痛的下巴,細長的眼角往上一挑,「冉冉,你的答案?」
「你……」敗給他了!
「早這樣,不就萬事大吉了?」望著新上任的安太太大跨步沖進廚房的背影,安先生手支下頜舌忝了舌忝唇角。唔,其實現在.比起餓過頭的肚子,他更想吃安太太。
「真是天理何在?」兩個人面對面地圍著小茶幾席地而坐,一人一桶泡面吃得唏里呼嚕響。
「真是天理何在!」手持竹筷,新郎官再忿忿地呼喝一聲。
「是呀,真是天理何在?」同樣握著竹筷,新娘子也哼幾哼。
「我今天是新婚第一天啊!」竹筷夾起細長的面條,張大嘴巴一日吞進去,還不忘再呼一聲委屈,「有沒有天理?竟然讓我吃泡面!」早知如此,他寧願忍著餓吃了安太太!
「是啊,我今天是新婚第一天耶!」新娘子再哼一哼,「有沒有天理,竟然讓我下廚!」早知如此,她寧願不嫁。
「冉冉!」他委屈地扁扁嘴,可憐的樣子一點兒也沒有三十三歲男人該有的面貌。
「我也沒法子啊。」被點名的人無奈地聳聳肩,照舊埋頭吃她的泡面,「你去瞧瞧,你的廚房里除了清水就只有泡面!」巧婦尚且難為無米之炊,何況她這個原本就不精廚藝的懶女子。有泡面吃,就已算是不錯了。
「你亂講!明明還有面包、黃油和雞蛋!」東西全是他一手采購的,他很清楚的!
「是啊,凍成冰疙瘩的面包、黃油和雞蛋。」很抱歉,她無福享受。
「哼,真是一點兒也不賢惠!」娶妻當娶賢。哦,他上當了。
「咦,難道你很體貼嗎?」求她嫁他時,還猛吹自己有擔當哩。
「陶冉冉……」
「安晴川……」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而後一下子笑開了。
「咱們兩個簡直是夫喝婦隨!」
「半斤八兩!」
很微妙的感受,同時浮現在兩個人的心頭。曾經有的一點點尷尬,再也蕩然無存。
「算了,謝謝你的泡面。」他笑著呼口氣,拍拍滿足的肚皮,隨意地往後一仰,便靠坐在沙發上,「剩下的事我來收拾,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洗個澡。早點兒休息吧。」
「那就辛苦你嘍.安先生。」手撐茶幾站起身,陶冉踱向臥室,「哎呀,站了整整一天,還真有點兒吃不消呢。」他說得果然有道理︰結婚果真是件麻煩事。
雙眸一眨不眨,他目送新婚妻子稍顯豐滿的圓潤身子消失在他的視線里,原本溢滿快樂歡喜的心競在一瞬間產生了空蕩蕩的難受感覺。
怎麼回事?他有點兒受不了地皺起眉,深深地嘆了一聲。
事情的發展似乎太出乎他的意料了。當初為了挽回「錯誤」之下的另一個「錯誤」,他硬起頭皮、向陶冉提出了「嫁給我」的建議。原本真的是有幾分賭氣的成分,但……或許就在那個瞬間,她那雙燃燒的瞳眸、還有那張平凡卻又堅強的圓臉,深深地吸引了他的視線。他發現︰他真的一點兒也不排斥和她做一生一世的夫妻的念頭。現在,他與她,真的成為夫妻了,而他的內心竟是那般的雀躍!
他喜歡她。或許早在那一個錯誤發生的夜晚,早在他發現他與她竟是那般完美的契合之時,早在清晨他看到她冷靜的反應、還和他伶牙俐齒的唇槍舌箭之時,早在她輕輕拂上他的臉,對他一邊輕輕地笑、一邊卻毫不留情地狠擊他的男性驕傲之時——他便已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了她!
他真的很喜歡她。當她和他面對面地站在醫院的辦公里,一臉憤怒地朝他大喊「錯誤」的那一刻,當她冷冷地笑著、問他「無辜」的那一刻,當她恨恨地吼他為什麼不扛起「負擔」的那一刻,當她因為他的
「嫁給我」而驚愕的那一刻——他便真的明白,他真的、真的很喜歡她!
拂散眼前世俗的迷霧,當他用心體會到她靈魂中的美好與堅強時,他便不可自拔地陷了下去。冷靜的女子,純粹的女子,堅強的女子,剛烈的女子,溫柔的女子,開朗的女子,聰慧的女子,精靈的女子……當他在不知不覺間將一個又一個的形容詞套用在陶冉的身上時,怎樣才能讓他不被她吸引,怎樣才能讓他跳出她的迷咒,如何讓他可以不喜歡她?!
喜歡啊。就算他與她相處了才這麼短短的十數時日,他卻已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內心——
他真的、真的喜歡上她了。
唔,事情的發展真的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啊。他是素來都冷靜自持的安晴川啊,是手術台上臨風雨而不驚的聖手安,是偶爾游戲紅塵、卻從未輕易投注下情感的成熟大男人,怎麼偏偏這麼容易甚至有點兒窩囊地不戰而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