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她的「宏大理想」,他能怎麼辦?一來他心懷愧疚,二來他已經被纏到無可奈何了,就只能帶她去「闖蕩江湖」、出谷玩上一趟了。
相處了將近十個春秋,在他的心中,阿單已經不僅是一個伴兒,更是他重要的家人,是他除了師父以外的又一名重要的家人。有時,他也會想,倘若他出谷時沒有帶回阿單,他現在會是怎樣的光景?他又將怎樣過完他這長長的一生?孤單和寂寞,或許會與他相伴終生吧?
師父仙逝之前、還對他冷淡面對一切的模樣無能為力。倘若他老人家知道如今自己的身邊有了一只無法無天的小野猴子,還幾乎騎到自己頭上來,只怕老人家會欣慰不少吧?畢竟,以他的性子,能容忍他人無禮,實在是很難做到的。
師父在天之靈,終于可以安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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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慢一些。我又不會搶你的。」依然淡淡地笑著,黑衣將自己碗中的米飯撥了些給對面意猶未盡的愛吃鬼。這孩子,哎,實在讓他無能為力。
「你管……」阿單本要抗議他的嘲笑,從窗外傳來的一陣喧囂卻忽地打斷了她的話。阿單好奇地放下碗筷,扭頭往窗外看去。
圍觀的人群、彪壯的大漢、瘦小的孩童一一情景是那般的熟悉!
「別看了,吃你的飯。」黑衣淡淡地瞥了眼樓下,隨即收回視線來。閑事,他依然是不愛管的。
「可他好可憐……」十年前依稀的經歷讓阿單頓時黯淡了原本的笑容。
「這天下可憐的人多得無數,咱們無能為力的。」阿單的心腸總是軟得讓人吃驚。憶起一路上的經歷,黑衣有些無奈,「你已將咱們的銀子花去一大半啦。」他們的銀兩也不是憑空得來的啊。
「怕什麼?」阿單還是目不轉楮地望著窗外,「反正棲風谷的藥材多得讓人心煩,多采一些也就是了嘛。」他們這一路所花費的銀兩和在棲風谷的日常所需,都是靠棲風谷那些隨處可見的藥材換來的,「你到底……」忽地,她一聲驚呼︰「啊,那個人竟敢……」小臉一下子惱怒非常,「黑衣,你到底幫不幫?」
黑衣嘆了一聲,拈起一支筷子微微用力往窗外一丟.只听一聲慘叫,原本正準備把那個孩童高舉過頂並使力往下摔的大漢一下子跪了下去!而他的手也再無力高舉,那個小孩童趁著慌亂,馬上掙月兌受挾制的身子,然後踉蹌著沖出圍觀的人群,飛快地鑽人小巷不見了蹤影。
「耶!」阿單拍手朝黑衣笑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的!」
「哼。」黑衣無奈地白她一眼,「本來用不著我動手的。」他的眼往阿單的身後一瞥,然後繼續靜靜地用飯。剛才,他以竹筷射那大漢右膝的同時,坐在阿單身後的那個人也做了和他同樣的動作,只是那人射的是那大漢的左膝罷了。
「這位兄台好身手。」他不理會那人。那人卻朝黑衣抱拳一笑。
黑衣如同未曾听見一般,依然低首用他的飯。而阿單卻好奇地轉過頭去。
這個人一身的白衣,發環素巾,面龐俊秀.二十五六的年紀,身佩長劍,顯得很精神。
「小兄弟,你的心腸也很好呢。」那人見黑衣不理自己,而剛才出聲打抱不乎的「男孩」卻好奇地望著自己,便微微一笑,輕輕頷首為禮。
「你也動手了嗎?」阿單歪著頭,想起黑衣的那句模不著頭腦的話來。
「路見不平,我等自應拔刀相助。」那人展眉,「這本是我等練武之人的本分。」
「說得極是哦。」阿單轉回頭朝黑衣擠擠眼。「本分哦,本分哦。」
「吃飽了?」黑衣不理會她的故意嘲弄,更不理會那人,只是招呼店小二過來結賬,「走了。」然後他站起身,邁步朝樓下走去。
「哦!」阿單嘟了嘟嘴,忙將自己碗中的飯菜快速地掃進嘴中,急急地追著黑衣下樓去了,對于身後的那人,再也無法理會。
不過一刻而已,一馬兩人便從這無名小鎮失了蹤跡。
「黑衣?」依然坐在原處的那人,從審口望著他們漸漸消了蹤影,忽地皺眉。黑衣……
不就是十年前華山論劍中與友梅道長平分秋色的那個驚鴻一現的無名少年嗎?
身形一躍,優美的白衣翩然躍下,似流星一般,順著黑馬離去的路線,也迅速地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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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睡這里。」
「那好,我睡這里。」
「我也不要睡這里。」
「地方這麼大,你自己選,愛睡哪兒就睡哪兒。」
「不要。」
「那你到底要睡哪里?」這孩子,真的要騎到他頭頂上去了。
「我要睡那里!」手果然指向身後高高的大樹,小臉也仰得高高的。
「不行。」他很干脆地拒絕。
「為什麼不行?」她要理由啊,要和昨日、前日、大前日……不同的理由!
「如果你不怕被雷劈到,盡避去爬樹。」他也伸出手來,指著遠處翻滾的烏雲,眉角上挑,「我先說明白,今晚我要修習‘風起雲涌’,沒空去‘英雄救美’。」早就要她跟他學一些縱躍之術,偏偏她懶,總是抱著「天塌下來有他頂」的壞心眼。
「哦。」嘟起紅唇,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棄睡在半空中念頭。
黑衣瞥了阿單一眼,嘴角微微上翹,隨即盤膝坐在的山岩上,雙眼閉合不再理她。
嗚,她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可他怎麼從來沒說過一個謝字呢?雙手捧著極度哀怨的小臉,她蹲在一旁無聊地瞪著地上稀稀疏疏的山草一如果早知不能心想事成的話,她寧願去住客棧,至少有較軟的床可以睡嘛,也好過這除了石頭還是石頭的荒山野嶺!
嘟噥了幾句,她終究抵不過腦中開始打架的瞌睡蟲,身子隨意地往地上一歪,便向周公繼續抱怨去了。
黑衣輕輕嘆息一聲,他睜開眼伸手抱起呼呼大睡的小表頭,小心地讓她橫躺在自己的膝蓋上,然後抓住她的小手,將自己的內力悄悄地渡了一些去,以壓制她體內已儲了五年的內息。
借由散淤之法,他得以免去走火人魔之苦,但阿單卻開始替他承受苦楚。除卻身軀的不再發育,阿單的身子也愈見單薄,往往稍有不慎便會高燒不止,嚴重時甚至會嘔出血來!
雖然阿單從未為此抱怨過什麼,他也從沒表露過擔憂之心。但在他的心中,其實是萬分焦急的。「散淤」之法對有相當內力的人尚且損傷極大,更何況是從未練過武功的阿單?
原本他想教阿單學習融合之法,使儲存在她體內的內息為她所用,但阿單偏偏對武學沒有一絲的興趣。每次他一想教,她總會跑得遠遠的,使他無可奈何,嘗試過十幾次後,他也只得打消了念頭。
至于再借由那「散淤」法將儲在阿單體內的內息重傳回自己身上來,他雖仍有此念,但卻從不敢在阿單面前提起。
「散淤」之苦痛非人能忍受。當初為救他性命,無奈之下只能與阿單施行此法。他是保住了自身性命,但阿單卻大病了一場,足足昏迷了七八天都沒有醒過來。那時,他沒有一點兒內力,根本幫不上什麼忙。若不是棲風谷里種植了無數師傅有空時栽種的珍貴藥材,又有師傅遺留的大批醫書,他只怕要眼睜睜地看著阿單在他的眼前死去!
每次憶起那段恐怖的時光來,他總會心驚膽戰上許久。阿單已經替他死過一回,他絕對不允許她再一次陷入絕境!所以,這些年來,他為保阿單的性命。每日均會把自己的內力渡一些給阿單,借以壓制她體內潛伏的洶涌內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