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初升的朝陽,漸散的晨靄,令人舒爽的涼風襲來,又是一天的開始,
他的心,卻一如年前,灰色、冰冷,不知喜悲、毫無感覺。
他也會笑,卻笑得那般茫然;他也會去應酬交際,更是一刻也不歇地投入永無止境的繁忙工作中,但卻只是想麻痹自己。
他彷佛只剩一副活動的軀殼,毫無感覺地過著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拖著緩慢的步伐,頎長瘦勁的身軀在淡金的朝陽里緩緩前行。男性臉龐上的線條猶如雕刻般的,永遠是抿緊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及濃墨的劍眉。
總體形容,他是一位頗具成熟男子氣質的人,渾然天成的獨尊氣勢,鮮少有人能與之匹敵。只是那鷹隼般的黑眸彷若一潭深水,無波無動、無情無意,毫無一絲生氣。無形之中,與他人隔了一道看不見的牆。
如往日般,唐沂泱慢慢走在通往公司的路上。從八年前,他便再也無法自己駕車或搭乘由司機所開的車了,偶因公務不得不外出,他會搭捷運、乘火車、坐他的私人直升機或步行,但獨獨行駛在馬路上的車,他再也不坐。
若是八年前,他不去考駕照,不開著父親送的跑車,不帶他的梅清去吹海風,該多好!
揉一揉劇痛的額頭,灰暗的心依舊沉于八年前的夏日,陷在那個惡夢里。
那天和今日一樣天氣清爽,淡金初陽、清新的海風、潔白的沙灘,還有梅梅那甜美的笑聲……
那是他這二十六年的生命里,所听到的世界上最美、最悅耳的笑聲。
可就在這最悅耳的笑聲里,車——翻了。
天暗了,風止了,他的青梅竹馬、他的貼心愛人、他的新娘、他的梅清,在笑聲中離他而去。
那車翻人飛的一剎那,永永遠遠地停格在他的心中,永永遠遠盤踞在他的夢里,無時無刻,永不停止地蠶食著他的生命。
如果不是他的一時忘形,車不會失控、不會撞到山壁、不會——他心愛的梅梅,也不會死。
自責、悔恨、悲慟,已緊緊纏了他八年,陪他走出大學校門,伴他成為跨國集團的新一代領導人,那回憶好似毒蛇毒蔓,緊緊纏繞在他心中,令他無一刻能擺月兌,也無力擺月兌……
淡淡的朝陽、暖暖的陽光,披了他一身,卻照不進他封閉的心,灑不進他冰冷的思緒。
頎長勁瘦的身軀,依舊緩緩地獨自走著、走著……
第一章
大廳里擠滿了人。美酒佳肴、俊男美女、舞影婆娑、珠光美飾……
無聊的宴會!
無趣的話題!
斜倚在柱旁,唐沂泱輕晃著杯中酒液,皺著劍眉,漠然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嘿,老大,別這樣子嘛,你看一下周圍,有多少美女在向你放電。來,笑一個,麻煩你笑一下,就算替咱們‘紅陽’做做廣告啦!」用手肘撞了撞這個大石雕,女圭女圭臉的劉揚低勸著。
「何時我的紅陽成牛郎店了?」冷睨了自己的下屬兼貼心好友一眼,唐沂泱冷冷的說。
「哈,老大,別這麼說嘛!」一邊朝遠處的美女點頭致意,劉揚一邊笑,「我們紅陽可是數一數二的跨國大集團,不用施美男計,財源也如滔滔江水,滾滾涌進,何必要我們賣笑呢?」只是禮貌地笑上一笑,也有好處,誰讓現在商場上的女強人愈來愈多呢?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瞅著好友不斷制造桃花,唐沂泱冷笑,「我現在真有點懷疑,業務部的業績真的是閣下憑實力爭來的?」
「老大!」帥氣的女圭女圭臉一下子垮了下來,「你這是在污辱你忠心耿耿的愛將耶!」士可殺,不可辱!
「哦?是嗎?」抿一口清酒,唐沂泱挑挑眉,「我說你什麼了嗎?沒有吧!」
「老大——」無力地舉起白旗投降,「看在宴會有幾百雙‘耳朵’的份上,麻煩你老人家高抬貴手,饒了小的一命吧。」他可不想榮登明日的八卦排行榜——紅陽高級主管、本年度亞洲區十大黃金管理人之——劉揚,被指有「買笑」嫌疑!
炳,他不用活了。
「哦?我說過要你的命嗎?」一口喝盡杯中酒,將酒杯塞給眼前的他,唐沂泱便走到外面去透氣了。
「老——」長嘆一聲,劉揚深感無力。
又失敗了!八年了!自從梅清車禍身亡後,在沂泱心中、眼里,便再也沒了別人的存在,少了笑容、少了活力,整日如游魂般行走于人世間。自責、贖罪,八年了,沂泱還沒有走出心中的陰影嗎?
「劉先生?」撲鼻的香氣襲過來。
「啊,林小姐,好久不見。」沉于過往的女圭女圭臉迅速揚起笑容,迎上宴會的女主人。
「好久不見。」高挑的魔鬼身材、盈盈媚目,妝點完美的臉龐上透著女強人的傲氣。
「林小姐越來越漂亮了。」主子不在,他只得擔負起外交的偉大使命。
「謝謝。劉先生最近也不錯呀!抱喜你榮登本年度亞洲區十大黃金管理人。」林媚靈一笑,媚目四顧。
「呵呵,不敢當。還不是我們老板對此不感興趣,我才成了替死鬼。」臉上掛著笑,劉揚一派從容地應付著這既美麗又強悍的商界女強人。
「啊,說到這里,我突然想到,唐總裁呢?剛剛我似乎看到他了,怎麼這會卻不見了呢?」她話講得輕松又不經意,卻是紆尊降貴地與劉揚寒暄的重點。
「哦,總裁有點不舒服,大概是去休息室靜一下吧。」微微欠身一笑,不想告知老大的去向。
唉,他劉揚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要錢有錢、要才有才,怎麼就得不到女人們的垂青呢?天下不只唐沂泱一個男人嘛!
「不舒服!?那我這個主人可就失職了,我還是去看一下好了。」林媚靈再也顧不得寒喧,匆匆點一下頭,就急忙往休息室方向去了。
劉揚聳聳肩,對她的反應早已心知肚明。算了,隨她去好了!瞄一眼腕表,也到了退場的時間了。一轉身,他準備去庭院尋回老大,一同打道回府。
「呀——」
「啊——」
兩聲大叫同時響起,幸虧會場吵雜,他們又地處一角,因此沒引來多少注目。
「對不起!對不起!」女侍者一邊抱著托盤,一邊鞠躬,「先生,對不起!你要不要緊?」圓睜的杏眸里滿含歉意。
真是太粗心了!為什麼只顧欣賞大廳的擺飾,不留神看路呢?這下好了,一整盤的女乃油蛋糕全抹到別人身上去了!
「沒事、沒事。」咬咬牙,劉揚頭開始隱隱作痛。
他的亞曼尼!這套米白西服他今天是第一次穿耶!瞪著胸前的一攤女乃油,劉揚氣得要死。
「抱歉,我幫你擦擦吧。」但抱著托盤左掏右模,女侍者找不出可以擦拭的紙巾。
「不用了。」未免讓人家注意到,劉揚忙快步移出大廳,眼尖地瞄到老大在樹蔭下的身影,立即奔了過去,那位小蚌子的女侍者緊跟在後,但他也顧不得她了。
「阿揚?」唐沂泱微訝地看著他一身狼狽,「怎麼弄成這副樣子?」
「撞到災星啦!」咕噥一聲,「老大,借手帕用一下。」以後出門,還是穿雨衣比較安全。
「我沒帶。」唐沂泱皺眉。
「這個給你用。」緊隨而來的女侍歉意地將頭上的方巾解下,遞上去。
唐沂泱不由得一怔,顫著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她——
「沂泱?」劉揚皺起眉,擔憂地看著有些失常的唐沂泱。
「這位先生——」女侍嘟著嘴,喚道︰「喂!先生,雖然我不小心撞了你,是我的不對,可你也要有點風度嘛!手帕你到底用不用?」她揮一揮捏在指中的小方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