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放下公司不管,他沒有因她的離去而發狂,她應該為他的表現而歡喜,但為什麼她阻不住心中的那股酸澀?
好矛盾哪!
「阿潮,這段時間你不要想太多,知不知道?再四個星期你就要手術。」
「我豈會不知道!」她笑嘆,「再四個星期我就要——或許是與這世界說拜拜,或許又是一個新的開始,我很期待呢!」
「你呀!」不忍再說些什麼,高天仰笑容的背後其實是同樣的難受,「喂,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什麼事?」她反問。
「就是……」高天仰略微一頓,「你……要不要留……遺囑?」手術的危險性,人人都知道,萬一……
「才不要!」楚雁潮搖頭一笑,「對我那麼沒信心呀?」
「不是的!」
「我知道。」她笑咪咪地道,「我的信心很強的!我才不管多大的手術成功率,對我來講,手術只是睡一覺而已。」她重重地吁一口氣,「我要與老天爭,死命地爭,我就不信爭不回我這條小命!」還有很多很多事要她去做呢。
「我發現我越來越崇拜你了。」他為她的精神折服。
「謝謝啦!」她不在意地一笑,換話題,「這些天你總跑來跑去,很累吧?不要每天來探監了,我又不會跑掉。」
幾個月前她和他還只是萍水相逢似的陌生人,而今卻已是兄妹情深。想一想,也算她不枉走這一遭了!因為,除了愛情,她又擁有了親情。
「以後想來探監,怕也不容易了。」他苦笑。
「為什麼?」
「你老公啊!」高天仰聳聳肩,「想我高天仰進入星亞兩年多了,雖說貴為營銷部主管,但除了跑跑腿、傳達傳達大老板的指令,工作很清閑的。」可惜好日子一去不返了。「你猜今天下午開會他說了些什麼?」
「什麼?」
「將我們這些主管們狠狠斥罵了一頓,說我們只拿高薪、不為公司謀福;整日閑坐,不思進取!最後,他明白告訴我們這些‘吃閑飯的’,他以後只管公司賺了多少錢,其余工作全扔給我們。」
這真是令人咋舌呀!一向將權力握得緊緊的、一向不信任他人的武大總裁,也有放權的時刻!而且權力下放得這般出人意料,這般干脆,這般——大!
「你是說——」楚雁潮一下子坐直身體,不敢相信耳中所聞。
「對呀,」高天仰嘆一口氣,「你老公立志要成為有名無實的大老板了。」再也不似從前,總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別人。
「我們這些吃閑飯的主管們要開始賣命嘍!」
「喂——」用手指戳戳賊笑兮兮的男子,楚雁潮搖頭一笑,「他擺明是信任你們嘛!你抱怨什麼呀?難道……」她狐疑地瞟怨男一眼,「你真想當吃閑飯的嗎?」
「喂——」高天仰也用長指點點床上女人的額頭,「你怎麼和你老公一樣的眼神?」同樣的將人看扁,同樣的不動聲色卻嘲諷有加。
「我們是有點不適應大老板的突然變化。」終于贏得了老板的信任,誰心中不是熱血澎湃?大顯身手的機會終于來了耶!
「沒有感動得痛哭流涕?」她笑,好不輕松。
「要不要我以血明志呀,女俠?」他無奈地撇一撇好看的唇,狀似不屑,眼中的認真卻瞞不過人,「我高天仰得遇明主,定效犬馬之勞,拋頭灑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抱拳向天。
「我替他謝謝你。」她從那玩笑似的話中,听出了他的認真。
「我們能不能別再這麼文謅謅的?」再也嚴肅不起來,高天仰首先破功。
「你文還是我文?」
「我——成了吧?」天下,唯小人與女子難養,至理名言哪!
「我就說嘛。」她非要再踩上一腳。
「天哪——」從前,他怎麼不知道她是那麼的伶牙俐齒?
白色的病房里,堅韌的生命力在緩緩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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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司敖回來一星期後,尋妻行動悄悄開始。
潮︰
回家。
敖
就這麼短短的四個字,靜靜地印在報紙頭版,再無其他言詞。
四個字,就這麼堂而皇之地佔據了整整一個版面。
多像他的作風!霸氣、簡潔、自大!
她怔怔望了它很久,淡淡的甜蜜、淺淺的酸澀,悄悄在心里釀成一杯不知味的酒。
回家!她好想回家。
那座猶如牢籠的空曠房子,那寂靜的有限空間,那清涼如水的淡淡生活,何時,成了她心中最深切的渴望?
回家——她的家,她和阿敖的家。
細細的流瀅,從她的眸中垂下,滴落在手中的報紙上,悄悄暈開。
她似無所覺,只在唇角漾起小小的笑花。
一塊素潔的手帕,遞到她眼前。
她抬眸,對上一雙淡然的水眸。
「謝謝你,長安。」她接過手帕,搖搖頭,對她的新朋友表示自己沒事,不必替她擔心。
比長安伸指點點報上醒目的鉛字,再指一指垂淚的她,眨眨水眸。
「對啊,是在找我。」楚雁潮輕輕一笑,小心地將報紙摺好,拉她的新朋友坐到床上來。
若說在醫院里,她有什麼收獲,那便是新結識了這位女子——谷長安。
年紀比她小一歲,沉靜平實的性子,同樣平實淡然的淺笑,讓她們走在一起。
「他回家找不到我。」她可憐兮兮地朝她的好朋友大吐苦水,「所以登報找我。」
你沒告訴他你住院了?
長安掏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寫給她看。
「我不想他為我擔心嘛!」將頭倚到長安的肩上,她輕輕地搖頭,「我怕他昏倒嘛!」
可憐的長安,花樣年華的女子,竟失去了語言機能,只能通過紙筆交談。
可你失了蹤影,他不是一樣為你擔心?
長安才不信她的可憐樣。
「可至少他知道有找到我的一天,有希望總比絕望好,對不對?」她想活下來,可萬一老天偏要冷血地收回她的小命,她怎能讓他知道?
一個無法預知的結局,她不想讓他一起承受,她要留給他一個希望,一個生命的希望。
你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啊!」楚雁潮吸吸鼻,「等我病好了,我立刻回家。」
好想知道你的「他」是什麼樣子。
當她傾听了阿潮那將近二十年的愛戀時,她就想見到兩個生死相依的人站在一起的模樣。那,一定很美!
「當然很帥啦!」楚雁潮皮皮一笑,手朝不知何時斜倚在她病房門板上的高大男子一指,「至少,不比他差!」
長安順她手指方向看過去,臉上的淺笑盈盈瞬間消失,只剩一片淡然。
「長安,和他談一談嘛。」楚雁潮沖男子微一頷首,扭頭湊近垂下頭的好朋友,「錯失了一份感情,你難道不會難過?」
她並不清楚這男子和長安是什麼關系,也不知長安和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長安常常發呆,而這男子每日都守著長安,片刻不離。
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她不要長安也嘗到有情人在等到不得已而分開的那一刻,那種割心的痛。
搖搖頭,谷長安慢慢地收起紙筆,將頭埋進曲起的雙膝間。
楚雁潮無聲地一嘆,瞅向依然立在門口的高大男子,抱歉地一笑。
長安,有著很深的心結。
男子默無聲息地將門輕輕關合,眷戀的火眸,隱在了門板之後,阻絕了那望向長安的悔恨視線。
長長的沉默,籠住靠坐在一起的兩位女子。
愛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