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索性扔下筆,他拉她一起坐。
「就是關于——」她還是沒勇氣輕捋虎須。
「吞吞吐吐干什麼?」他好笑地親她一記。
「阿敖,你,」她瞄瞄他的神色,還好,不算太糟,「你想過沒有,身為集團的主事者,你手握的權力太過——多了一點點?」
「什麼意思?」他不自覺地挺直脊背。
「其實,有些事你完全可以放手讓高級主管去做啊,你只要掌握集團動向等大方面的主導權,不是會輕松許多嗎?」從很早以前便想勸他一勸了。
「阿潮,你認為我該放任別人去管理星亞?」他淡淡一哼。
「不,星亞自然由你管理,但有些事並不需要你親自去做呀,你完全可以交給高級主管嘛!星亞每年付那麼多薪水給他們,不應讓他們只做傳聲筒啊。」在阿敖的越位代理下,事無大小,一切由他定奪取舍,高級主管的才能極少能派上用場。
「哦,你覺得誰較有實力呢?」他不動聲色。
「嗯——」她仔細思索,「據我這些年來的觀察,亞莉她們也曾提起幾位,企劃部副總劉志揚、營銷部主管高天仰等幾位,俱是畢業于名校財經系,又有實際操作能力,你可以試著觀察一下、培養他們一下看看。」也好減輕阿敖的工作量。每每看著他加班至深夜,她卻幫不上一點忙,她心疼呀。
「劉志揚,高天仰?」武司敖冷冷一笑,語含不屑,「星亞兩揚?你與他們接觸過?」若他沒記錯,這兩揚可也算得上是頂尖的青年才俊。
「有幾次啦。」沒注意到已完全冷下來的武司敖,楚雁潮徑自數手指頭,「劉志揚說話風趣,很懂得體貼人,幫我們修過電腦呢;高天仰雖然有時嚴肅得像個小老頭,常常繃著腧,不過他就算再生氣,也從不曾對女人家吼罵過呢。他們都很不錯哦。」
「你觀察得很仔細嘛。」他冷哼。
「一般般吧!」楚雁潮伸伸懶腰,深吸一口氣,「星亞女職員迷他們兩位的為數不少喲。」當然,與他這位大人物比,是小巫見大巫啦。
「那你呢?」
「我,我當然也很欣賞他們呀!」
「只可惜你已非自由身了。」他冷然。
「什麼呀!」楚雁潮搖頭一笑,「他們比我還小兩歲呢,我的感覺是想做他們的姐姐,那多威風。」只可惜是異想天開哪!
「我比你小四歲,你不一樣嫁我了?」望著她的笑顏,他心里更酸。
「喂,阿敖,今日你很不一般喲!」她瞪起圓眸似笑非笑,「是不是我哪里說錯話了?」感覺他好似在吃——醋?!
「你怎會說錯?」他嗤聲,「你這麼為我著想,我感激還來不及呢。可你忘了,爺爺是怎樣過世的?」他咬牙,青筋賁起,憶起那傷痛的一幕,「他是被人氣死的!那些也姓武的吸血鬼們,他們盤踞在星亞多少年,利用手中的職權吸了星亞多少血?你忘了嗎?你記不記得,他們也姓武,姓武!與我是同一宗族。同一宗族的人尚不能信任,你竟然還要我去信任外人?你竟然讓我將好不容易才奪回的權力再扔出去?為了星亞的掌控,我花了多大心血,吃過多少苦,你不記得了?你忘了嗎?」緊握的拳,狠狠擊上座椅,發出好大一聲響。
「阿、阿敖——」楚雁潮呆住,她從沒想到,這事會給他這麼大的刺激。
「這些年是你一直看著我,看著我一點一點將星亞掌回自己手中,看著我費盡心血一點一點將它培育長大,你都不記得了?這世上有一個我可以信任的人存在嗎?是曾有過,爺爺、武伯——可他們都已離開我了!」他來回踱著步,雙拳緊握,「阿潮,我現在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你了不了解?我怎能將星亞托付給外人?我不會的!絕不會!」
她閉目嘆一口氣,無言。
兒時的遭遇,已讓阿敖偏激,不信任旁人的種子早已萌發長成巨樹,要根除,非輕而易舉的,只能一點一點地來。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他望向她。
楚雁潮搖搖頭,緩步踱向木門,臨開門,她回頭,「阿敖,這世上並非都是壞人,你睜開眼仔細看一看吧!武爺爺若仍健在,不會期望你弄成現在這副疑神疑鬼的樣子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他一個大步沖過來,阻住她開門的動作,皺起眉頭。
「阿敖——」她再嘆一口氣,「你必須試著去信任別人,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要去試一試。星亞規模已這般大,僅靠你一人,是撐不住的。」她也是為了他啊。
「你懷疑我的能力?!」他咬牙,難道阿潮看不到他的努力嗎?
「我從來沒懷疑過你的能力,」楚雁潮搖搖頭,清澈的水眸直直望著煩躁的他,「可阿敖,你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日夜操勞,你遲早會被拖垮身體的。我不舍呀!」她微含哽咽。
「我——」他狼狽地轉過頭,心里早已明白她的心意。
「阿敖,好好想一想吧!我幫不了你,可其他人能幫你啊,你用心去看一看,你會看到的。」她怎能放心他一個孤獨地獨自打拼!萬一,萬一哪一天她先他而去……
如水的眸中,泛起點點珠光。
「我——」他咬牙,不舍她的傷心,「我會想一想的。」
含著淚,她笑了。
「陪我,好嗎?」他擁緊她。
點點頭,她順從地依在他懷里,陪他再度沉入永無止境的工作中去。
若真有那麼一天,她先他而去,她絕對不會將傷心留給他,離去前,她要為他重新營建一處避風的港灣。
她要與老天賭上一賭。
——***※***——
「楚小姐,我建議你馬上住院治療。」徐醫生合上檢查報告,嚴肅而鄭重。
「還能再拖多久?」她淡淡地問,似乎病情輕重與否和她毫無一絲干系。
其實,早在兩年前,她因偶爾的心堵、心慌而來此問診時,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原本還樂觀地認為能拖下去,一直到死,可她沒料到,才僅僅兩年,她的病情已顯而易見,甚至由普通的健康檢查便能看出來。
心髒異常性功能變異!
她不懂,不懂這到底是怎樣的病癥,不懂一向自我感覺良好的她,會有被疾病纏身的一天。
徐醫生沉重地搖搖頭,花甲年紀的他早已見慣了各種被病魔纏身的人,可如此坦然面對自己病痛的女子,他這是平生僅見。「三個月。」
「三個月?我只能再拖三個月嗎?」她抖抖唇,淒然一笑,「老天總是愛開玩笑,為什麼總愛與我開玩笑!」她只想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輩子而已,為什麼老天卻不肯成全她!
「徐醫師,您不是說過,只要我按時吃藥,按時來醫院定期檢查,我可以熬過這幾十年的。」她的手顫顫握緊,她不會這麼輕易投降的。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幸福,她豈能輕輕松松地放手。
「可你最近半年來按時吃藥了嗎?你按時來醫院檢查了嗎?沒有!楚小姐,盡快住院吧。只要我們努力,或許,還有一線轉機!」兩年來,一直是他在為這女子看診,長時間的相處,他們已不僅僅是醫生與病人,也是朋友了。他豈會忍心如此花樣年華的女子撒手離去。「我們可以動手術。」
「手術?」她淡笑,「白分之五的成功率?我賭不起啊。」躺上了那張于術台,她沒把握自己能撐下來。其實,死于她而言,並不可怕;她怕的是,阿敖對于此怎樣的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