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極度不想打破這無言的幸福時刻,但該說的還要說出來,因為,這是他欠長安的。
「長安……陪我散散步好嗎?」
沒有回應,只有一雙素手悄悄纏上了他的頸肩。
他一嘆,順著來時路,背著他的小女人,又慢慢踱回去。
「我,對不起。」
依舊沒有回應,素手卻顫了一顫。
「長安,能听我說完嗎?」他嘆息地低首,用寬頜摩一摩頸上的素手,「什麼也不要問,先听我說。」
「這幾十天來,同你在一起的這幾十天來,我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了我們過去的那六年,那時我雖說愛你,寵你,憐你,可卻忘了你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有屬于你自己的思想,也有屬于你自己的空間——卻自私地要求你完全屬于我,依從于我,霸道地主宰著你的一切,將你完完全全地禁困在我一個人的世界——我真的很抱歉,真的很對不起。」
她依舊無語,卻將手圈得更緊。
「可這同你在一起的幾十天來,我看著你的開心,看著你一個人的快樂。我常問我自己︰什麼是幸福,怎樣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我常這樣問我自己。還記得那天我第一次洗衣服嗎?那時我乖乖站在角落,手足無措地被你罵「笨蛋、白痴」,可心里那種甜蜜的味道——那便是幸福吧。」他低笑。
「這幾十天來,這全新的生活,這全新的體驗,這全新的另一種心情,都告訴我,這便是幸福,是那種月兌離了世俗塵囂、月兌離了身份枷鎖的,那種全新的幸福!
「長安,我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幸福,你知道嗎?你了解我現在的心情嗎?」
「長安,我再也不會強求你迎合我的一切,再也不會霸道地試圖主宰你的所有,再也不會用那些可笑又可悲的階級之見束縛你,再也不會去在意世俗的勢力眼光,你就是你,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凡小女人,一個我愛如生命的小女人。
「長安,不管今後怎樣,你依舊可以如這些天一般,做你喜歡做的,一切依著你的心中所想,無拘無束去自由自在地生活。「長安,我只要你開心就好。」
「長安,如果我能做到這一切,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
他背上的小女人,將頭輕輕枕在了他的肩窩。
啊,他的長安。
「我只卑微地請求你,長安,你可以再將我放到你心里,再重新來愛我一回嗎?」
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停住了腳步,他的心跳得狂亂而無章法。
長安回答我吧。
求你了,長安。
沒有任何的回答,只有一只微涼的親手,輕輕地,悄悄地,緩緩地,撫上了他緊抖的唇。
「長安!」
他狂喜。
「長安,長安!」
雙手用力一拉,他將他的小女人一下子抱到了胸前,緊緊地,緊緊地,狂炙的眸緊緊地盯住那羞紅臉的小女人,不知該怎樣表達內心的悸動。
「哦!天哪,長安,我是不是在做夢?」
他開心地摟著他的小女人轉圈圈,一圈,又一圈,飄漾四周的笑聲,一如他飛揚的心。
「天哪,長安,長安!」
「長安,哦,長安!我愛谷長安——」
他抱著他的小女人,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過一遍又一遍。
長安,只柔柔倚在他懷中,任他擁緊。
「長安,來,笑一個,笑一個嘛,長安,我最愛長安的笑了。」他低下頭,一遍又一遍地輕吻他的小女人。
長安的臉,卻一下子白了起來。
「長安,求你了,笑一個嘛,我最愛長安的笑了,笑呀。」得意忘形的他,忘乎所以。
一個猛地用力,她推開他的緊擁,呆呆地後移幾步,而後頭也不抬地沖向前方。
「長安!」他一愣,「長安!」卻喚不回他的小女人。
他立刻追上去,卻見到一道刺目的白光籠住了屬于他的女人。
「長安——」
撕心裂肺的狂吼,響徹雲霄。
第十章
「怎樣?醫生,她怎樣了!」
「先生,你別激動,你的傷口必須馬上進行縫合,你的血也要立刻止一止。」
「見鬼的止一止。醫生,我只想知道我的妻子現在怎麼樣了,馬上告訴我,不然我炸了你們這間爛醫院!」若沒有了長安,他的血流光了也不用他們操心。「馬上告訴我,我妻子怎樣了?」
「她沒事,沒事!只是輕微的腦震蕩,休息幾天就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處置你的傷了嗎?」
「真的嗎,真的沒事?!」
「這位先生,我可以用醫生的榮譽來發誓︰你妻子她沒有一點危險!」
「啊,那、那我就放、放心了。」再也承受不住狂躁的心跳,他終于肯放心地昏過去。
「快,快組織搶救!」
罷稍顯松懈下來的急救室,立刻又開始忙得人仰馬翻……
幽幽轉醒,立刻有一種無力感傳遍了全身,她忍不住哼了兩聲,便覺自己的手似乎被什麼緊緊握住了。她勉強地睜開似有千斤重的雙眼,映入視線的是頭上雪白的屋頂——這是哪里?她又怎麼了?唇張了張,卻擠不出一點聲音來。
「長安,好一點了沒有?還有哪里不舒服?這里是醫院,你忘記了,昨天晚上咱們被車撞了?」
是嗎?
凝眉想一想,卻憶不起當時的情景,只記得她似乎十分悲哀——悲哀,為什麼呢?
「長安,渴不渴,餓不餓,我幫你削個隻果好不好?」
你煩不煩呀?
嘟一嘟紅唇,她努力扭過頭,望向噪音的發聲源。一望,不由瞪大了雙眸,這是誰呀?滿頭的白色繃帶,頰上還掛著擦傷的血痕,左臂打上了石膏正可憐兮兮地吊在胸前——幫她削個隻果,用腳指頭來削嗎?好想笑喲。
卻在瞥見那人臉上隱藏不住的大大笑容時,心頓時沉落谷地。
笑!
長安,笑一個嘛,笑一個,我最愛長安的笑了。
上勾的紅唇輕輕又折了回來,平靜無波是她臉龐上惟一的表情,瞠圓的雙眸悄悄收斂,遮掩住了一身的悲哀、酸澀。
好……險哪,那個愛的陷阱,她幾乎又不察覺地一頭栽進去。
「長安?長安,你哪里不舒服?告訴我,告訴我啊。」
焦急的話語,擔憂的哀求,只讓她心中冷冷地一笑。告訴?她用什麼來「告訴」?她是一個啞巴,啞巴,沒有任何的話語。
慢慢地轉頭,她合上眼,不听不聞,不察不看。
守好她的心,一切都傷不了她。
——***※***——
「長安?」
她抬起頭,望向開了一條縫隙的門口,紅唇抑止不住地彎起,連忙招一招手,請她的新朋友進門。
「做什麼呢?我在花園等了你半天,也不見你去找我!」快步走進來的女子,素靜的容顏上掛著深深的不滿。
縫個布女圭女圭送你。
長安舉舉手中正縫制的小花裙,柔柔地一笑。
命運真是不可預料。她車禍住院,倒因禍得福地尋到了一位貼心朋友,楚雁潮。
相仿的年紀,相仿的性子,相仿的喜好,讓兩個難友很快便由陌生轉而熟悉,進而結為知交好友。
「呀,好漂亮!」蹲坐在長安的身旁,一把搶過即將完工的小裙子,楚雁潮驚喜地大叫︰「真的是送我的嗎?我手術那一天能不能見到呀?」
明天就送你。
「哇呀,太好了!布女圭女圭呢,布女圭女圭呢?先讓我看一眼行嗎?」高興地笑眯了杏眸,興奮地左找右找,開心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即將上手術台的人。
不行。
「為什麼?」有點泄氣。
還沒做好,不讓你看。
「我又不會笑你——」三十歲的女人了,竟開始撒嬌,「讓我看一看啦,看一眼就好!求你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