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來,她真的在用心看。
她看到了大公子真心對她,她也看到她的內心深處,真的除了雕玉,還有了大公子的存在。
因為,她是那麼急切地想將自己的第一件雕品,想將自己頭一次成功雕刻而成的平生第一件作品,呈給大公子。
雕玉,是她這一生不變的痴狂。
可,想急切地將生平第一件成品呈給另外一個人,又是什麼?
她的心,真的淪陷了啊!
那不入眼的玉指環,是她的那顆女兒心。
她鼓起勇氣托在手心,托在大公子眼前的,是她對大公子的心意哪!
可,他卻那麼不屑一顧地隨手丟了它!
他,真心對她,她還能信嗎?
或許,今夜他隨手一扔,是他醉酒後的無意動作,是他的粗心。
可,這讓她也猛然領悟到︰就算沒有這隨手一扔,他們的未來,也多得是坎坷。
兩個個性完全不同的人,能無間地契合在一起嗎?能嗎?
他,那麼一個完美無缺的大公子,真的不會用挑剔的眼光來審視她嗎?
他從不容許有缺點的人在他身邊。
因為,他完美的性子支配著他的一切。
今日、昨日,他或許會因為暫時的新鮮,包容她的所有缺點,耐心地寵溺著她;可明日、後日呢?當他一點一點地看透她後,當他對她的所有了如指掌後,當他再也不覺得她新鮮後,當他再也沒了探索她的興趣之後——
他會怎樣待她?
那時,面對她的,會是什麼?
他的挑剔眼神,他的完美無缺,注定了他與她的不能長久。
一切到此為止。
或許,她還能尋回那個單純的自己。
——***$***——
三月的初春,盡避已花紅柳綠,青草依依,可那夜來的晚風,依舊冷得凍人。
阿濤,便在那夜的冷風中,病倒了。
除了酒醒後的聶修煒,沒有一個人猜得出,為何她竟在清玉樓外,冒著風寒待了整整半宿。更沒有人料想得到一向溫柔如水的小泵娘,竟也有固執的一面。
——她,不要見聶修煒,也不許聶修煒跨進她的臥房半步。
這是她病後所說的惟一一句話。
「怎樣了?大夫怎樣說的?」
被拒之門外的聶修煒一臉懊惱,高大的身軀不住地在阿濤門外晃來晃去,手或拳或松,焦急地等待著房內傳出的最新音訊。
三日!阿濤已整整昏睡了三個晝夜!
自他生日過後的次日清晨,昏睡在清玉樓外的阿濤被抬回屋後,就一直昏昏醒醒地耗子三日,「她可又醒來過?有沒有說過其他話?」皺眉扯過出門換冷水的丫環春枝,聶修煒壓低聲音,幾要咬牙暴吼。
「沒、沒有。大夫說再過一個時辰,等藥效起作用了才能清醒過來。」春枝結結巴巴,生怕一個措詞不對,惹這幾乎變成噴火暴龍的大公子,再狂吼一陣。從沒見過一向沉穩儒雅的大公子,也有發狂的時候,且狂起來不管不顧,只差將這青石所築的堅固樓院一腳掀翻。
嗚,還是少惹為妙。
「還沒醒來?這大夫到底會不會替人醫病?」庸醫庸醫!都說了七八回要醒了,怎麼還沒醒!
「快、快了吧?」
「快?什麼快了?你站在這里干嗎?不去房里好好照看著,在這里偷懶呀?我看你是快被踢出聶府了!」一群只會吃喝的飯桶!
「是、是——」嗚嗚,是他大公子攔下自己的,怎又成她的不是了?她哭喪著臉,沒有敢再開口辯解的膽子,只急急退了去。
剩下狂燥的噴火龍繼續轉來轉去,恨不得將這光潔的大理石地板踩出青煙來。
是他的錯。
他錯在那日听入耳的奉承話太多,他錯在那夜灌下太多的辛辣之物,才一時驕傲地飄飄然,才大意地任由他的性子,隨手扔掉了阿濤送他的禮物——那枚看似普通的玉指環。
他在次日酒醒後,便已憶起了一切。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現了當時的情景︰阿濤送他東西時的緊張羞澀,阿濤在听他評鑒玉指環時的挫敗與失落,阿濤目睹他隨手丟掉玉指環的傷心……
他一一想了起來。
緊隨而來的,是他遲來的恍然大悟︰他以為阿濤送他的禮物是向他表白她的心意——他,確實得到了,因為那被他隨手一拋的玉指環,便是那顆阿濤的女兒心,平生雕琢成功的第一樣玉品,送他,意味著什麼呢?況且,那是一枚指環哪!
一枚男女私下定情所用的指環。
是他傻,才一時看不清那小小玉指環的含義,才一時沖動地扔了它。
那時,他猛嚇出了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地便沖往阿濤的房間,他要去向阿濤道歉,以他十二萬分的懊悔及愛意。
可,他依舊遲了一步。
一夜在冷風中受襲,加上傷心失落,阿濤,病倒了。
數次的昏昏醒醒,緊閉的唇,只吐了一句話︰她不要見他。
任他在門外如何拼命解釋,如何低聲哀求,任他衣不解帶、片刻不歇地在門外守了三日三夜,任他道出千句萬句對不起,阿濤硬是不肯讓他踏入房門哪怕一步,她,不要見他!
他不敢硬闖進那扇門,既便在阿濤昏睡之時,也不敢從門縫偷偷瞅上一眼,哪怕阿濤不會察覺。
錯,在他。在阿濤沒原諒他之前,他不要再傷阿濤已受傷的心。
他一切依她,只侍立在房門口,半步不離。
可,就那麼薄薄一扇門,硬生生阻在門外的他,已被想見阿濤一面的渴望逼至發狂的臨界點。
阿濤現在怎樣了?是不是依舊在沉睡中傷心地流淚?心中是不是還在惱他,怨他?三日不曾進食過一口水米,身子能撐得住嗎?
盡避不斷有人轉告他有關阿濤的所有消息,他卻一字也沒听人心中,他不親眼看上一看,心,豈會安下來?
阿濤卻不要見他。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知道︰阿濤在他心里,到底佔了多大的位置。
他的心,再也盛不下其他,一個小小的阿濤,已是他今生今世惟一的掛念。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
他渴望見阿濤一面哪,渴念的心揪成一團,渴念得幾要發狂。
但他不敢。哪怕是偷掃上一眼,哪怕是匆匆的一瞥。
一切,他的錯。
因是他種的,再苦的果,也由他不猶豫地咽下去。
自己的錯,自己償。
他償還的方式,便是任由思念的烈火次次、回回、時時咀嚙他的心,直到,阿濤原諒的那一刻。
他急躁地轉來轉去,眸中思念的渴切,恨不得將那薄薄的一扇門劈出一道縫隙來。
「爺——」
「找到沒有?」他猛回身,急迫地迎上貼身護衛的雙眼。
朝陽緩緩搖了搖頭,心情一樣的沉重。
他已帶人將清玉樓內外細細搜翻了三天,只差挖地三尺,可大公子所說的玉指環,依舊不見蹤跡。
「怎會呢?那夜,我明明將它丟出清玉樓的呀!就算、就算不幸摔碎了,也該有殘塊可尋吶。怎會尋不到?」
「會不會是爺記錯了?」他也已詢問過聶府所有人,卻沒有一人稱看見或拾到過一枚玉指環。
「不會!我怎會記錯!」若真是記錯了,或那一幕只是他的夢中所為,該多好!
就算阿濤不向他表明心意,就算兩人就那麼依舊情意不明地過下去,他也心甘情願啊。
若,那隨手的一丟,只是夢,該多好!
「你再去細細尋一遍,這次範圍再大一點,或許我氣力大,彈得入了土或遠了一些。」不管花多大的代價,那枚玉指環,他一定要尋回來!因為,那是阿濤的女兒心哪,是他盼了許久許久的回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