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松。
林凌低頭,抓順自己的頭發,掩飾自己羞窘的情緒。
她不明白剛剛繼仲甫那充滿感情的表情所為何來?
想得她心跳加速,整個人不自然起來。
要不是听到一個極輕微的嘆息,她就不會發現原來屋子內還有別人。
她表情夸張的看著坐在她對面的張士民。
「他是張士民。」明白她完全沒印象,繼仲甫便將整個經過情形重述一次。
听完,林凌哭得像泛濫的濁水溪,無比淒慘。
她完全能了解金秀川的心境。
她一點都不怪金秀川暫時借用她的身體。
繼仲甫在一旁遞著面紙,一邊用很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好。「你的同情心會不會太泛濫了一點?」
他可是為她擔心害怕足足一個晚上!
她醒過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為了那個始作俑者掬了幾十把同情之淚,真是受不了這個女人。
「我警告你喔,別再哭了,因為三盒面紙都被你用完了,現在天也亮了,我要去上班了,你、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轉身望著張士民。「我先送你回去?」
「不,我想先到附近的聖母廟,晚點我會自己回去,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謝謝你,繼檢察官。」說完,伸出手和繼仲甫一握。
「別這麼說,事情解決就好。」說完,他轉身打著呵欠,往他的福斯汽車走去,他得到檢察署去。
下午,他在電腦前打著起訴書,林凌來電問道︰「幾點下班?」
那句「恨死一個人吃飯」的話不知怎地竟忽然浮現腦海里,他毫不考慮便說︰「五點半。」
幣了電話,他看了看腕表,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他調來台中一年半了,第一次準時下班。
開車回家的路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種什麼樣的心情,像是一陣微風拂面的感覺。
停好車,走進玄關月兌鞋時,一陣濃郁的菜香年鼻而來,像是一場盛宴的邀約,讓人不禁期待起來。
他靠近餐桌,看著桌上的五菜一湯,有綠有白,鹵肉還透著晶亮的醬色,每一道菜都冒著熱騰騰的香氣,煞是好看。
「回來了?」林凌關掉抽油煙機,邊轉頭對他笑。
「幾個人吃啊?煮這麼多。」他問。
「既然煮了,當然要兼顧營養啊。」她幫他把碗擺上。
丙真是護士會講的話。
他坐了下來,動手品嘗。
「這是山藥排骨,顧胃的。這是東坡肉,我用紹興酒燒的。那是蘆筍蝦仁、醋溜魚片,酥炸豆腐,清炒豌豆夾。」林凌介紹著。
「喔,看起來很美味,我們開動吧。」繼仲甫真的感到餓了。
他們專心品嘗桌上的美食,繼仲甫看著坐在對面的林凌,突然問了一句——「煮菜很累吧?」
「怎麼會?煮菜很有意思的,但是要有人吃就是,沒人欣賞就讓人很不來勁。」她說。
繼仲甫望著黃昏燈光下她精神奕奕的樣子,不覺笑了出來。
「你是個怪人。我媽一輩子沒下廚燒過一頓飯,她怕死那些油膩了,你卻甘之若飴。」
「不覺得遺憾嗎?」林凌問。
「什麼?」繼仲甫不解。
「你沒嘗過一種食物叫作媽媽的味道。」她說,覺得他很可憐。
「喔,人生很難十全十美嘛是不是?不過,我倒是很喜歡你燒的菜。」他坦率的說。
很多人贊美她的廚藝,可是,從來沒有人能像繼仲甫這樣讓她听得心花怒放之余還帶著甜蜜。
她臉上明明微微泛紅,卻裝作不在意。「算你識貨。「「那個金秀川還在屋里嗎?」繼仲甫吃了一口酥炸豆腐問。
「她走了。」繼仲甫臉上有著疑惑,她接著解釋——「今天你走後,我就跟診所請了假,然後陪張大哥到聖母廟去求媽祖收留金姐姐,求了沒多久,媽祖娘娘就欣然同意,那我們就回來告訴金姐姐,然後,沒多久金姐姐就跟我們揮手說她要去媽祖娘娘那邊了,然後她的影像就慢慢模糊了,然後就不見了。」
「喔。」
「你知道嗎?金姐姐走的時候好哀怨,讓人看了好難過。」
「嗯。」
「我們還是有點不放心,所以我又和張大哥再去廟里一趟,跟媽祖娘娘擲茭,連著七個聖杯喔,金姐姐果然已經在媽祖娘娘身邊了。那時候,我看到張大哥偷偷拭淚呢。」
「事情還算圓滿解決。」他作了個總結。
「你這人怎麼這樣!」
「怎樣?」
「一副置身事外、鐵石心腸的模樣。」
「我本來就這樣。」
不然怎樣?那個金秀川把他整得還不夠慘?
他可是提著一顆心擔心整整一晚上,眼前這家伙不感激他救她回來就罷了,還說什麼風涼話!
「哼。」不跟他說了,林凌起身收拾碗筷,擦拭流理台。
把洗好的碗筷拿到烘碗機時,沒注意到繼仲甫伸長的腳,就這麼摔了一跤;繼仲甫為了要及時扶住她,身子微微前傾。
她,還是摔了。
他,也扶住她了。
但那姿勢怪異得不知該怎麼形容。
她沒著地,只是粉女敕的唇不偏不倚的撞著繼仲甫冰冷的唇。
繼仲甫也抓住她了,但抓住是她柔軟的胸部。
像兩顆冰冷的電池,正極不小心踫到負極,通過的電流震得兩人麻麻的說不出話來。
等兩人都意識到自己的姿勢有多麼不符合國民禮儀,已經夠嚇人了。再听到那聲音大到足以讓讓對方听到心跳聲。
又是一驚!
兩人各自彈開,像兩只受到驚嚇的跳蝦。
鎊自整理儀容,還不忘對自己開示︰這是一個意外。
是的,只是一個意外。
可她那燙紅的臉頰不知在這時候來湊熱鬧。
好吧,林凌承認,她是這場混亂的制造者。
她該負善後的責任,至少……至少先終結兩人這樣呆立兩旁的沉默。
「呃,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她頭低低的說,接著移動自己的腳步。
等她走了幾步,繼仲甫渾厚的聲音忽然在她背後響起——「我送你。」
以為他只是送她到門口,結果他安靜的走在她背後,兩人相隔約有十步之遙。
林凌不知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現在不會超過晚上八點,他們只隔著一條巷子,而且她家又沒有飄。
他走在她身後,雖然不講話,可是那龐大的存在感,讓她緊張得連路都走不好。
好不容易終于走到家門口,她轉身,卻又一鼻子撞到他胸膛。
瞪著他隔著衣服起伏的胸口,她緊張得說不出話。
今晚他們兩人是怎麼回事?是月圓讓她內分泌失調嗎?還是他不對勁?
他忽然靠她那麼近,讓她幾乎要窒息,他不懂嗎?
「我只是要告訴你,明天周末,我會晚起,你不用早起幫我做早餐。」他說。
音調平穩如常,內容也很健康。
鱉異的是,他在她發上的呼吸很紊亂。
「好。」她答應。
兩人一起轉身。
她開門,進屋。
他往來時路走回家去。
他很少那麼早回家去,忽然不知要干嘛。
只好坐在書桌前,拿起一整疊最近期的大法官解釋抄本開始修煉。神奇的是,看了一個多鐘頭,只能用四個字形容︰不知所雲。
不知何時,他竟有這等過目即忘的本領。
他把厚厚的法規資料扔在一旁,靠在椅背上,嘆了長長一口氣。
晚上那起擦槍走火的意外,不由得讓他憶及林凌唇瓣上的溫度,還有她柔軟發絲的香味,甚至連尖挺的雙峰握在手里的感覺,恍若在眼前般的清晰無比。
他望著自己的手,原來手也是會有記憶的。
他倒回床上躺著,望著緊閉的對窗,體內深處騷動著的,在這月圓的夜里,竟讓他整夜輾轉難眠。
最近,他似乎有些不正常。